谢澜是被一阵熏天的臭气给熏醒的,这次醒来风寒好像更加严重了,她竟然连控制身体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好歹人有了点意识,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看看,眼皮却有千钧重量,任她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周围没有动静,谢澜心中不安,书画虽然不爱读书了些,但是作为使婢还是相当称职的,平日里的扫洒工作向来做得最勤,现在怎么会让屋里有这种腌臜臭气?
这种不安促使她更加清醒了些,勉强聚拢了点力气动了动手指,她摸到了身下硬邦邦的板子,潮湿腥臭,还带着一种粘腻的恶心的触感。
这不是在谢家?
谢澜怔了一下,感受到上方有光源移动,她立即卸下力气,放平了因为身体高烧而灼热的鼻息,但在暗地里,她正努力让自己烧成了一团糨糊的脑子活动起来。
从那格外浓厚的脂粉香气来看,来者是个女人。可惜她现在鼻子并不灵敏,不能分辨出这是什么香。
那光源在她脸侧转了圈,似乎主人的视线正随着这光在她脸上仔细地打量。
“哟,这女娃骨相倒是好。”
声调婉转似莺啼,尾音绵长,似乎不是良家女子。
谢家是申州名门,最重家风家规,家中不仅绝不会出现这等人,更不会让其近她的身。
这定然已经不在谢家,那她这是在哪里,还在申州吗?
按捺住疑惑,谢澜闭着眼,细听着动静。
旁边另有一男子殷切谄媚笑着,“哎,哎,您说的是,您看……这价格。”
女人略有些嫌弃地皱着眉用帕子捂住了鼻子,男人身上穿着书生学子的长裳,只是衣服多日未洗,上面的酸臭味老远她就能闻到,可笑他竟然还穿着这身长裳来做卖女的勾当:“你倒是好盘算,这么瘦的丫头养大得耗我多少钱,半袋米不能多了。”
“啊?这……这也太贱了吧。顾姨婆,早知你这价格这么低我倒不如把这丫头买去城主府当丫鬟,还能得二千钱呢!”
“那你去卖,来我这地界消遣我?”女人作势要走,惊得男人忙拉住她。
“这……这不是这丫头运气不好,正赶上府里头不招人了……哎呦,您再提一提价?我这把她从村里带出来也是不易。您要是连这路费都不能添上,我就把这妞带去对过的天香楼里去!”
顾仙仙不吃他这套,翻了个白眼:“既然你又要送她去城主府里头当丫鬟又要卖去天香楼,那还来我这做什么?”
男人小心地看了看她脸色,才道:“我这不是因为这地界有她妈老熟人照顾着?这丫头可怜,她娘得了痨病要死了,我也养不起她,便寻思带她找个吃喝不愁的好去处。”
女人反应过来了,立即甩着帕子退远了尖声嘲讽道,“我说呢,怎么把人送我这里来了,原来是把我当冤大头啊,这谢司司得了病万一这女儿——”
“非也非也!这死丫头生来就娇贵,前两天饿得狠了,学那些小子们去河里头抓鱼,没想到下了水就染了风寒,随便给她两剂药,保管好!”男人吓了一跳,生怕这女人不收了。
女人还是犹豫,“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看了看车板上一动不动的谢澜,觉得这谢司司的丫头骨相实在是好,若放手了实在是可惜得她肉疼,不由拧紧了帕子,“半袋米,我就收了。”
“顾姨婆,你最是心善,不如再加一点吧!我费这么大劲把这丫头送里头吃香的喝辣的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爹在外头饿死啊!”男人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女人的红色罗裙不撒手。
顾仙仙心里头嗤笑一声,面上却愉悦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伏低做小的男人:“这丫头现在还拖着病,你现在倒当起好人来了,”她踢了踢男人膝盖,“行了,再给你加上半袋粟米,只是你得写上字据,以后这就是我听香楼的姑娘,往后无论怎样是死是活可都不能来找了。”
“哎哎!这是自然,我读书人也没脸找这种闺女。多谢了,婆姨发大财啊!发大财!”
男人见好就收,当即作揖行礼地笑着站了起来,抬人的龟公嫌他碍着路撞开了他,他也不恼,欢欢喜喜地向着他们询问米粮在何处,连看都不看一眼发着烧的女儿被人抬着进了灯红酒绿的楼里。
年轻鸨母顾仙仙倚着门,鄙薄地看着小心将粟米搬上车的男人,他那轻手轻脚的模样,这点东西都比刚才那丫头像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