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喝了杯酒,老者嚷嚷着要与阿澜重下一局,错眼时瞥见了桌上被他打乱的棋局:这玲珑白玉棋盘之上黑白子纷乱地混战一团,那些精心布下的棋子已不在旧位,只有谢澜刚刚所下的那一子稳稳占据着棋盘中央。
这局棋子……
再三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后,他慌忙闭起双眸,举起右手掐算起来,卦不可二问,片息便有了结果,他将目光轻轻放在了谢澜身上,那种探究的视线让谢澜不由想起了当年踏青在江边第一次见到闵老的时候。
谢澜执子的手一顿,不由坐好:“先生……这是何意?”
闵长鹤将手轻轻放下,慢慢摆了摆头,似乎还在平息着震荡的心情。
他一时没有说话,闭了闭眼,方才缓缓开口,“澜丫头,我问你,你可知道今年粮价几何?”
谢澜不假思索便道:“粮价在各地都有不同,以申州为例,黍粟两千钱一石,米则更贵,四千钱一石。”
闵长鹤对她年仅八岁便能说出粮价详细并不意外,继续问:“那去年呢?去年此时的粮价。”
谢澜端坐着用着稚嫩的嗓音答道:“黍一千钱一石,粟则因为并州蝗旱,作价急升,即使是在申州,也达一千八百钱一石。而米……,”谢澜微微皱了皱眉,“则为两千钱一石。”
“说说前年,”闵老稳稳地拿起酒杯,眼皮也不抬。
“前年黍粟皆为四百钱,米八百钱。”女童的声音稳重笃定,这些数据在她心中就和今晨吃了什么一般简单。
回复的同时谢澜并没有认为这些问题是无端的刁难,而是皱眉思索起闵老这些话中的用意。
回忆起刚刚那盘乱棋,抛去那些散落在地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棋子……忽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中州乱子,五方沆战。
那是天下局势在棋局上的应兆!
不等她再加思索,闵老再次开口,“那澜丫头认为,这粮为何物?”
谢澜微微一怔,刚刚的猜测在心底转了一圈,她开口道:“粮者,民之天,兵之命。”
谢家虽盘踞申州,但对其他八州的消息也并非一概不知。
近几日各州都有粮米涨价的消息传来,其中以南边沃州尤甚,有的农户甚至开始出现卖儿鬻女的情况,但即使是蝗旱,作为粮产区这粮价涨得委实也太快了些。
也许有人正在其中做些浑水摸鱼的勾当,她意图在上任之后便着手处理此事,闵老此意,应当是提醒她,这或许是破九州动乱之局的方法。
闵老不似一般耄耋老人,本就血气足,精神好,此时脸色红润的老者更是笑眯了眼睛,不住地捋着胡须点头。
大笑赞道:“好!好!澜丫头好啊!谢家老大,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听得这声赞,谢父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拍拍阿澜的肩,一副自豪模样:“那是自然,我们阿澜可将是最年轻的国柱!”
但这话闵老却是不接,仰头灌了口酒,醇香的酒水灌下喉咙,他站起身拍拍屁股,拎着酒壶就要离开。
谢父一愣,忙伸手挽留:“闵老何不等用过晚食再走?”
“不等啦,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呢!”
往日来都要磨蹭上日,抱定注意要磨开澜丫头嘴的闵老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
谢父心下纳罕,不由伸长了脖子追问:“那闵老今日不想收徒了?”
鹤发老者虽已然远去,但耳朵灵便,远远答得爽快:“我与阿澜,缘,不在于师徒!”
他朗声大笑:“谢家三女,日后若要寻我,到凌绝山罢。”
闵老刚走,后边就来了人说夫人已经将晚膳准备妥当,请几人过去,谢父也就只好放下此事,携着女儿自去用膳。
晚膳是谢母精心准备宴请闵老的,做得格外丰盛,但是重油重荤的阿澜肠胃受不起,凉菜冷碟阿澜体寒又不能吃,只能扒拉着碗里的养生粥对着菜流口水。
餐后谢父提起说宫里头来的人已经进了申州,便安排着大哥谢庭玉明日迎接。
不出意外的话,带来的就是阿澜的任命诏书,陛下要召见谢澜入朝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