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铭很难相信人的生活可以是这样的。
一辈子困在小小的地方,静默的像古井里的水,任外面风大雨大,搅不起一丝波澜。
水是死水,陈年污垢藏在深处,见不得光,也不会消失。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精神上贫瘠的荒漠留不住生机,偶然出现的鲜活的生命便是异类,会被抹杀。
腐肉烂在伤疤里,化脓发臭也没人管,他们还要攀比谁的肉更臭,拿来做骄傲的资本。
年轻人死气沉沉的脸,幼儿瘦骨嶙峋的身躯,村长眼里浑浊的光……这一切构成了李家村腐烂死亡的气息,让叶铭从第一天起,就非常排斥。
“你知道这个村子里最奇怪的是什么吗?”
叶铭低声道,他很快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村子里没有老人。”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叶铭说着便声音发抖,冷笑起来。
黄发垂髫,好大的讽刺。
术非之不喜欢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与他整个人很割裂,他眉峰微蹙,眼角上挑,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你觉得……这些老人会在哪呢?”
是子孙环膝,吃饱穿足,颐养天年吗?
在这样蔽塞的村落,劳动力的匮乏限制着物质资源的获取,而失去劳动力的老人们,如何在年轻力壮的青年那里,分得一份残羹呢?
靠着道德的约束和血缘的羁绊吗?
那天早上,叶铭赴村长夫人的早饭,便觉得有些不对。在他的想象中,主位应该坐着家里辈分最高的人,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眼里的光芒平静而祥和,带着祝福的目光留在他的子孙身上,看着他操劳一生的印记,他的家,他的家人。
而不是一群疯草一样的野孩子,面色青黄,为一只菜青虫的些许细肉大打出手。
家中最小的孩子的食物尚不能保证,怎么指望老人有更富足的待遇。
而后门口堵着一群年轻人,嚷嚷吵闹着要见外乡人。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庞,打消了叶铭的疑虑,但现下想来,多少有不协之处。
家家户户大门口,是不是该有闲且自得的老人,眯着眼看着村里的年轻人,膝下环个顽童,等着听一些古老的故事。
但没有,门是紧锁的,家家户户都是锁着的。
那时还没下雨,污泞小路弯弯曲曲,地上一个又一个小水坑,野花禁不住凄风苦雨,花瓣纷纷落地,露出娇滴滴的花蕊。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村里唯一一个总是能找到身影的,居然算得上那个疯子李水生。
因为他疯了,所以他崩坏了理智那根弦,所以他不再束缚于李家村沉默的条框,不再畏缩的窝在家里做个隐形人,不再沉默着不说话。
叶铭神色悲悯,带着审判的意味否定了李家村。
术非之再次蹙眉,他很不喜欢叶铭现在的样子,那样的神色,仿佛离他很遥远。
“呼,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转瞬间叶铭已经走出几米,眯着眼睛看着他,遥遥道:“走啦,别发呆哪。”
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术非之压下心中异样,跟了过去。
这条路是李家村民世世代代走过的路,一条活生生走出来的路,碾碎荆棘和野草,又窄又难走。
勉勉强强算条路罢了。
大约走了十分钟,叶铭觉得无聊,便去拉着术非之的左手,把他五指一根一根展开,又按顺序一根一根倒按回去。
术非之被他弄得心痒痒,反手扣住作乱的手,一招制敌。
叶铭眨巴眨巴眼,一时不明白怎么就忽然十指相扣了。kΑnshu5là
指根相交处缱绻暧昧,几乎让叶铭脸上烧起来。
他就着这个姿势走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又拿手指去挠术非之手背。
术非之:……
这人一天到晚的,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了?
术非之偏过头,就看到叶铭长长的睫毛温柔的低垂下来,侧脸如玉,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相扣的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好吧,术非之默默的妥协了,他又把脸偏了过去,把心猿意马往下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