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不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被褥在潮湿阴暗的地方呆久了，自己也开始发霉，尽管折叠地整整齐齐，可是边角暗绿霉斑露出馅来，摊开时馊味与霉味齐驱并进，迅速占领了整间牢房。

叶铭首当其冲，当即头脑一懵，怀疑要交代在这。

系统见状嘲笑起来。

【睡觉？嘻嘻】

叶铭扶着墙缓慢站起来，他现在头昏脑涨，站定后愈发觉得气味挥之不去，尤其那枕头上还残留的头油，显露出它的前任头额方正，毛发旺盛，是个体味很重的人。

当然，也可能是不喜欢洗澡。

无论是哪一种猜想，都不会让人感到愉快，他这样出去，估计术非之不愿意抱他。

他把刚刚收好的钥匙拿出来，才注意到扶墙时抹了一手苔藓，又黏又软，像是青蛙温凉的外皮。

老老实实走进牢房的叶铭，又老老实实走了出去，他在黑暗的过道里踱步，开始打量这座奇怪的建筑。

术非之曾告诉他，这是一座诚实的城，城民品质美好，言语真切，像玻璃一样澄澈透明，在这样的城里，他们不需要警察，也不需要搜查官。

谁还需要警察呢？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承担审讯调查并不一定需要有什么身份，而因为这个身份，他们却要多缴纳一份税金。

就这样，警方失去了公信力。

这在任何一个群体聚居的地方都是不可以想象的，在这里却实现了，他们宣称自己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们高举诚实的大旗，把异己送进疯人院，然后再标榜自己的美德。

除了荒谬，这里一无所有。

叶铭叹了口气，把衬衣袖口撕扯下来，慢慢擦拭手指。

因为房东宣称他烧了阁楼，所以叶铭被扫地出门。

因为门童宣称他最后见过戴维南，所以叶铭此刻呆在牢房。

而这一切都没有经过任何核实取证，全靠一条舌头吊着，不知道还要吊多久，又还能吊多久。

阴暗潮湿的过道，【真实之眼】在发挥作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逐一浮现在叶铭脑海中。

看守所成立伊始是它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围着这个方正的建筑，对它栅栏式隔间啧啧称奇，也对它严密的看守表示赞叹，那时搜查官脸上挂着笑，他们站的笔挺，接受纳税人的检查，也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站得笔挺的年轻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不过短短几年，城民认清了看守所的真面目——那是税金的坟墓，放进去就别想再拿出来。

“我们投入了很多，但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行字用红颜料涂在看守所正门上，年轻人走进门时看到它，便低着头绕过去，直到夜深人静，才有人偷偷擦了这行字。

匿名红字事件后，低沉的气氛笼罩了看守所，因为他们无法反驳。经由他们手中的罪犯，往往受不到任何惩罚，杀人犯永远不会得到被害人的指控，而抢劫偷盗者也会宣称自己的无辜。

因为没有人会说谎话，所以这里没有罪犯。

但是，当凶手宣称自己无罪，而又有人指控时，介于没有人会说谎话，唯一的解释只好是这两个人都疯了。

疯了就要被送到疯人院。

疯人院才是大众意义上的监狱。

等看守所发现这相悖之处，落在看守所里的人就成了被发泄对象，进了疯人院就意味着此人失去了信誉，一个人没有信誉，那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