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原本想歇息一会,沐浴更衣一番,再去给孔氏问安。
自上次遇刺后,孔氏成日提心吊胆,护子心切,为此还数落了南康公主几句。
无非是说,你南康虽贵为公主,但毕竟是桓家的媳妇,举止形容要有一个人妇的规矩,怎能动辄抛头露面。
南康一听火冒三丈,教训公主,就是冒犯皇家,当即婆媳二人就争吵了几句。
自那以后,原本就不亲密的关系更加生疏冷淡,连孙子桓熙都很少在孔氏前露面。
其实孔氏哪里敢数落南康,实在是因为南康的玩心太重导致桓温遇刺,受伤之后,不仅没有尽到媳妇的照料本分,反而还经常出门闲逛,这才借题发挥而已。
孔氏深得儒家道义传统的熏陶,因而对长久侵染玄学,崇尚自由不羁的南康来说,恰是针尖对麦芒。
只不过,孔氏颇有自知之明,寻常的婆媳纲常在桓家是行不通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桓温想安慰一下孔氏,再找南康谈谈,总不能让后院起火。不料,管家桓平来报,说宫里来人,让他午后入朝议事。
桓温隐隐觉得,这么仓促要议事,莫非和昨日之事有关?
没错,确实有关,而且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噩耗!
在成帝心中,他亲政以年,真正提拔的忠心报君的臣子并不多,大多数朝臣还是由各大家族举荐,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交错。
老贵族凋落,新贵族兴起。王家弱了,庾家强了。庾亮死了,庾冰还在。剪不断理还乱,他深感先帝当初的无奈和艰难。
眼下,自己的臂膀屈指可数,桓温是最主要的倚靠,也是自己将要继续历练委以重用的,而保证他的安全是头等大事。
是派宫廷侍卫还是派中军?多少人手?如何编制?这些都要详加斟酌。所谓师出有名,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生事。
冥思苦想之下,终于找到了一条妥善之计!
“诸位爱卿,此次召集临时朝会,实乃武陵王奏请,称有要事上奏。武陵王,你说说吧。”
成帝望着司马晞,示意他开始。
“启禀陛下,自中秋夜桓驸马遇刺,陛下严旨让臣破案,臣丝毫不敢怠慢。数日以来,臣亲率中军在京师境内搜寻数日,没有收获。于是便扩大搜索范围,远至郊野乃至晋陵郡一侧。”
桓温刚进入式乾殿,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司马晞兄弟、庾冰还有褚裒都早早到了,只有自己和何充来得最晚。
之所以觉得气氛不对,是因为褚裒的府邸距离建康宫比自己远得多,他怎会比自己来得还早?
按品秩来讲,宫人绝不会先通知褚家而后再通知自己的。
更令自己觉得不妙的是,司马晞称中军搜索至晋陵郡一侧都没有收获,而西固山恰恰就在其中。
“结果,有了惊人发现!”司马晞抑扬顿挫,故意提高了嗓门。
“昨夜,西固山一带发生歹人内斗之事,接报后,臣恐与刺杀有关,紧急调派军士前往。不料歹人行动迅捷,已将整片山林纵火焚毁,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等中军赶到时,除了射杀几个断后之人外,没有发现其他匪人。”
成帝疑惑道:“那为何要射杀,留活口不是更好吗?”
“陛下明鉴,这几个歹人穷凶极恶,骄悍难制,毫不畏死,军士也是为保全自己,怕其走脱,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如此。”
庾冰配合着问道:“夜黑天寒,山路曲折,歹人应该走不远,武陵王为何不予追击呢?”
“庾大人所言极是,由于担心歹人狗急跳墙,乘乱四散逃走,故本王并未追击,而是撤回中军,做出偃旗息鼓之状,实际上将视线放在金陵渡码头。”
金陵渡码头?桓温脑袋嗡的一声。
“陛下,臣准备赌一把,当夜就让中军重兵埋伏在那,想把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桓温禁不住内心突突的狂跳,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因为今日天明后,他和众人分手,特意嘱托刘言川,将伏滔等人一起带往琅琊山安置。
当时寻思到还未惊动官府,长江渡口也不会有什么封锁客渡的变故,兄弟们可以顺利渡江。
不料,司马晞已经率人埋伏在那了!
“不出臣之所料,天明时分,长江码头陆续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约有四五十人,均无身份文牒,又无法说出准确居所。”
司马晞趾高气扬,还回瞥了桓温一眼。
“尤其是,他们随身行李内还藏有短刀利刃,在中军严厉盘问之下,他们露出了马脚,试图反抗,臣率众拼杀。除一人被俘外,其余全部被中军格杀。”
桓温闻言,如万丈高楼踏空失足,身子趔趄一下,立足不稳,差点摔倒。
“桓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适?”
庾冰迅速问道,他视线就没离开过桓温,第一时间发现了桓温的异常。
“多谢庾大人,下官无碍,只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身体还虚,双腿虚浮,站立太久故而头晕。”
“噢,是这样,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