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1 / 2)

三件事说出来轻飘飘,做起来一件比一件为难人。

听到和离之事,葛良俊的面色难看至极。

待听完那归还嫁妆的数额,皮姨娘失控地迸发出一声尖叫:“杀千刀的,你们是强盗吗,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葛良俊脸色煞白:“不是我要推脱,五品官一年俸禄才不到二百两,我实在没有……”

安逸嗤笑一声:“葛大人,别的不说,您就瞧瞧你家皮姨娘头上这颗硕大的鸽血红嵌宝钗,这想着想”

“葛大人既然没银子,不还也行的,”兰珮莹眉目恬静淡然,缓缓道,“令堂和令岳父这段奇缘,我有心成全,葛大人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御前陈情,请皇上给令堂和令岳父赐婚。”

葛包氏和皮举人一起哀嚎:“不能啊。”

“要是不成亲,那不就成了通奸了。”这时候安逸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本大周律,念念有词,“我听说,只要犯私通罪的,都要被当众杖责八十,还要晾臀,以儆效尤。二位知道什么叫晾臀吗,便是将二位的裤子脱下,再把二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臀部露在大街晾给大家看。”

葛包氏和皮举人吓得瑟瑟发抖,快晕过去了。

葛良俊心知今日无路可走了,前几日潘家那个老婆子拿个借条去讨钱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不对才是,现在说这些全都晚了。

他恶狠狠看了皮举人一眼,咬牙道:“别说了,我签。”

他心力交瘁,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葛良俊麻木地在放妻书、归还嫁妆清单,通奸口供上盖了官印,又按上手印,皮姨娘哭着也签了。

安逸眨眨眼,觉得不保险,又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兰珮莹外,都按上手印,做个见证,最后把这些东西交到了兰珮莹手上。

兰珮莹扫了一眼密密麻麻按着红手印的供词:“我们兰家的姑奶奶今日就要送回来,银两和铺子股份契书,限葛大人十日之内还清,否则的话,我就拿着这些东西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去,到时候,不仅你们葛家的脸面,连着葛大人的官位,恐怕都会……”

葛良俊摇摇欲坠:“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还,砸锅卖铁都还。”

来日方长,只要官职还在,熬过这一关就好了,东西可以再慢慢添置。

皮姨娘是掌家的姨娘,知道家底儿,拿出这些东西来,葛家就彻底空了,她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那铺天盖地的繁华富贵,全都没了,心疼地崩溃了,指着葛包氏大哭:“都怪你,做出这等龌龊事来……咱家怎么见人啊,日子还怎么过啊,十六万两白银啊……”

葛包氏恼羞成怒,这屋里都是她不敢得罪的,只除了皮姨娘:“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妾,也敢指着婆母的鼻子骂。”

想到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好日子,全都付之东流,皮姨娘急怒攻心,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边大哭一边抑扬顿挫地骂:“你还有脸说我是贱妾,你个为老不尊的老虔婆,我再贱我也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老爷,你有没有想过宝根儿,你有没有想过家里的日子,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搅家精……”

皮姨娘恨意滔滔,辱骂的话一股脑儿向外冒,葛包氏被骂的直抖,插不了一句话。

葛良俊震惊地看着骂的口吐白沫地皮姨娘。

跟兰月娘成亲以后,他当了官,他大字不识一个,备受同僚的排挤,连人家说酸诗挤兑他,他都听不出来,兰月娘也只能勉强写自己的名字,每每看见同僚们秀外慧中的家眷,他越来越嫌弃妻子粗鄙不堪。

直到后来有了皮姨娘,她是举人家的小姐,能读书写字,还会吟诗作对,在葛良俊看来,真是才貌双全,人生圆满了。

可如今这面目狰狞撒泼打滚的的女人是谁?眼前这女人,是谁?

他无力再想这些,疲惫至极道:“都住口,滚回家去。”

几个人各怀心思回到葛府,进了花厅,葛良俊把仆人们全打发出去,皮举人腆着老脸道:“姑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就是鬼迷心窍了,看你阿娘守寡守得辛苦,这才……”

葛良俊终于爆发了,一拳头捶翻了皮举人,冲过去便是拳打脚踢:“谁是你姑爷,你一个妾的爹,也敢跟本大人攀亲戚。”

皮姨娘在明王府被葛良俊两巴掌扇得怕了,看着被打得嗷嗷惨叫的皮举人,也不敢上前去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我爹要真死在咱们家里,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葛良俊气喘吁吁,又狠踹了皮举人一脚:“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进我葛家的大门。□□官家女眷流放三千里做苦役,你若是心里还有点数,当知道不可出去乱说,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别想要了。”

葛包氏着站在旁边看着皮举人被殴打,真是又惊又慌又急又怕。

皮举人被葛良俊叫来的家丁拖出去送走了,她才颤抖着道:“儿子,娘对不起你。”

葛良俊疲惫不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阿娘,现在这些话都别说了,先把眼前这事度过去再说吧,你肚子里那个……,等十日后了结了明王府的事,我会想法子替你打掉的。”

他吩咐皮姨娘:“明王府的人还在外头等着,你把库房钥匙交给阿娘,就去后院把兰氏收拾妥当些,派人送回明王府的人吧,别再给人留把柄了。”

皮姨娘哪敢说不,喏喏地应了,把钥匙掏出来,葛包氏抹抹脸上的泪,接过钥匙,时隔二十年,她重新掌了管家大权,这回是儿子变卖家产为了救她,葛包氏眼泪又哗哗直流。

皮姨娘亲自去后院,给兰月娘擦澡梳头,又在褥疮上厚厚抹了三层药膏,换上里外簇新的衣裳,用门板抬了,交给郑妈妈和安逸。

安逸看见紧紧闭着眼睛昏睡着,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瘦的皮包骨头的兰月娘,肺都要气炸了,她飞起一脚踢在葛府大门外的石头狮子上,疼得龇牙。

“皮姨娘,你给我听好了,十日内,十六万零五百六十两,一文钱都不能少,否则的话,别管我不客气!”

兰月娘被抬回了明王府,王郎中还没走,和董郎中一起给她诊了脉,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

兰月娘并没有身染恶疾,只是被人强行喂安神药,睡了好几年而已。

“她能醒过来吗?”兰珮莹看着这个脆弱的犹如风中枯叶一般的女子,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前世,前世她也是这般作茧自缚,为情所困,可惜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愚蠢。

王郎中道:“待今日药效过去,她很快就会醒来,只是恐怕这种醒来,同郡主所想,相差甚远。”

董郎中补充道:“长久昏睡,不仅把她身体的本元搞坏了,在智力上也会有损伤。”

郑妈妈看见这个兰月娘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心生怜惜:“她会变成傻子吗?”

安逸道:“或者像老祖宗那样,变成孩童?”

兰珮莹沉吟一下,“若是变成孩童也挺好,可以忘记一切痛苦,跟老祖宗还可以做个玩伴儿。”

董郎中摇头,他最近跟着黄太丞学医,医术突飞猛进:“依着在下的推断,怕是这二者都不会,她彻底清醒后大约会有些呆,智力比常人稍微低一些,能明白事理,只是心智会极度单纯。”

兰珮莹温和道:“若能这样,也是大幸了,请二位尽力而为吧,总归明王府养得起她。”

葛包氏不愧是商户出身,论起做买卖,她的确是一把好手,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儿子的前程,她开始争分夺秒地筹钱,银子不够,就变卖家产来凑,金银珠宝、粮食布帛、贵重家具、男女仆人、所有能卖的东西她都卖了,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奴卖不出去。

最后还是不够,只得把住着的这座带花园的大宅院也卖了,重新搬回当年猫儿胡同的买冥器纸马的小四合院子里去。

搬家的那天,因为四合院年久失修,地面坑洼不平,拉板车的老奴又没有什么力气,摔倒在地上,车身颠了一下,葛黛娣的箱子掉下来,衣裳首饰翻了一地。

“这是什么!”葛熙娣眼尖,冲过去捡起来,放在眼前一声惊叫,“赤金的,这个镯子得有一两重吧,为什么我没有。”

后面的招娣、盼娣、来娣、引娣……葛家的几个姑娘一哄而上,去翻捡葛黛娣的首饰,眼中金光四射。

“这是上好的翡翠,这水头绝了。”

“还有东珠,这么大一颗,她哪儿来的。”

“咱们的首饰都叫祖母卖了,凭什么她还有。”

葛黛娣在最后头抱着弟弟葛宝根,一看这情景急眼了,把葛宝根往地上一扔,尖叫着扑过去,像个老母鸡伸开胳膊去护着东西,大哭着:“你们还给我,不要拿我的东西,这不是咱家的东西,这镯子是三娘子送给我的,这东珠是七娘子送的,那个是戚家四姑娘送的……还给我,还给我,你们都是贼,坏肚肠的死妮子,敢拿我的东西,叫你们烂手烂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