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熊

我哥哥陈知意是父母的骄傲，更是亲戚朋友口中「别人家的小孩」。他的性格温柔讨喜，学习成绩出众，是人人夸赞的对象。

可是只有我觉得，他有点精分，是两幅面孔。

一面的他乖巧，一面的他叛逆。妈妈说他只是内敛不爱说话，可我发觉他的沉默是一种偏激的阴鸷。

我和他不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我来这个家的那年，他才十六岁。

妈妈说我是超生的孩子，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所以他们在我出生后，就把我送了出去。

我刚到家的那天，这个之前从未谋面的哥哥并没有给我留下好的印象。父母热情地介绍完我之后，哥哥陈知意瞥我一眼，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半个字的招呼都没有打。

妈妈说他在生气，是吃醋家里忽然多了个妹妹。

我能理解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自己拥有的东西被他人分享，更何况分享的是父母的爱。

家里房子不大，我被安排在陈知意屋子隔壁。这儿原是个储藏室，房间很小，唯一优点就是窗户朝东，早上应该会看到朝阳。

我在狭小的屋里整理好行李，纠结该不该出去帮妈妈做饭的时候，陈知意来敲门。

他端着一盘水果放在桌上，然后静静注视着我。

我挺不自在的，尴尬地笑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哥。」

他没回应我，而是看了半晌后，看向我桌上的课本。

「你九年级了？」

「嗯。」

「要考哪个学校？」

早听说陈知意是市实验中学的尖子生，我讨好地说考实验中学难吗？」

他说话听不出情绪，轻飘飘的知道，我保送的。」

「」

行，当我没问。

说实话，我不喜欢跟这个陌生的男生这么近。屋子原本就小，他又腿长胳膊长的，显得更加逼仄，令我压抑。

我找借口想出去去帮妈做饭。」

「妈」这个字我念得极为含混，生怕陈知意听到后更加不开心。

「她一个人搞得定。」

「那我去摆放碗筷」

「也不需要。」陈知意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低头觑着我，问道，「既然你回家了，是不是要改姓了？」

改姓？？？

我养父姓向，名字是他给取的，自然我也姓向。他是南方人，给我取了个单字为名，就一个「南」字。

其实我养父母对我很好，如果不是出现意外，他们在车祸中丧生，我可能会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来到陈知意家。

没来由的，我有点怕陈知意。我声音很低，怯生生的改。现在改名挺麻烦的，就」

陈知意好像挺在乎这个事儿你改回来吧。既然你是我家的人，就要跟我家姓。」

「」

我不光怕陈知意，更对他有点儿无语。

小小年纪，搁这儿装霸总呢？还你家的人？有本事你家当年别抛弃我啊。

不过不满情绪我也就腹诽腹诽，不敢讲出来。

「你喜欢吃什么？」陈知意问。

「都行。」

「每个人的口味偏好不同，必然会对食物有不同的喜好。你总有最喜欢的。」

「爱吃甜食。蛋糕什么的，我比较喜欢。」

说话间，陈知意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我。他大概是在打量我胖不胖吧。

「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这个哥哥看起来很高冷，但是怎么问题这么多？来日方长，以后慢慢问不行吗？

有了前一个「都行」的教训，我只得认真回答好的话，看书，刷剧，偶尔会写写书法。额，也挺喜欢玩手游的，什么都玩儿。」

「你还会书法？」

「会一点儿。不过不会软笔，是硬笔书法。」

陈知意跟审犯人似的有呢？平日去哪儿玩吗？」

「我比较宅，不出去。」

「朋友多吗？」

我绞着衣角，被问得快要额头生汗多，一两个关系好的闺蜜。」

陈知意这次没再问旁的，而是顿了很久。我误以为他问完了，想着也问他点什么缓解尴尬时，他忽然说男朋友吗？」

拜托大哥，有没有搞错，我十五岁都不到，谈什么男朋友？况且我就是谈，也不会直白地告诉你啊。

我摇头有。」

「嗯。」他好似很满意这个答案，终于罢休，说起去吃饭吧。」

可算解脱了。我在他转身出门的时候深深呼一口气，舒缓了下紧绷许久的筋骨。

他闻声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连忙堆笑，打哈哈个小房间挺热的哈。」

他看一眼天叫爸爸给你装空调。」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挺暖和的，我喜欢，不用麻烦的。」

他驻足回身看我，与我的距离很近。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传来是你自己的家，不要拘谨。你没有在麻烦他们，这是他们该做的。他们应当为你做任何事，因为这是他们欠你的。」

「我」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这些话，慌里慌张抬头，看到爸爸碰巧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僵在原地。

陈知意随我一起看向爸爸，忽得笑了，你说是吧？」他笑的时候唇角弯弯，全然不似前一刻恨恨的样子。

「是是是。」爸爸疯狂点头。

「南南那个屋子太小了，和我换一下吧。」他朝厨房走去，跟妈妈说的话我全听在耳里，「妈，南南喜欢吃甜食，你之前不是有张楼下蛋糕店的会员卡吗，还在吗？」

我比在厨房门口的爸爸还僵。我这位哥哥变脸真快。

跟陈知意相处得久了，我确实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乃至亲朋好友都喜欢他。他太会懂事儿了。

为什么说「会」？因为我觉得他的懂事是装的，是用来取悦父母的。

不过一开始，我们都理解错了陈知意。初次相见的冷场并非他吃醋我的到来，而是他对父母弃我这件事很有意见。

陈知意对我很好。

我考进实验中学之后，成了陈知意的学妹。离他的生活更近一些，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也就更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对他的称赞。毕竟，学霸嘛，谁不夸？

也有他的「黑料」，说他性格不好，与人交往很是冷漠。更有传言说「陈知意有病」，还是从他绯闻女友那儿传来的。

有哪种病，不得而知。

自我来了后，陈知意晚间非要来我房间写作业，美其名曰房间大。房间是挺大，这不是拗不过他，和他换了屋子嘛。

有天他晚修回来，又来我房间。两人闷头写了一会儿，我有点用脑过度，忍不住和他闲聊哥，你早恋过吗？」

这个问题我想问挺久了。一来是陈知意的绯闻女友是校花，我实在好奇他们究竟有没有谈过；二来，我班上很多小姑娘喜欢陈知意，她们托我一定要打听一下这事儿。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还是有点畏惧他，瑟缩了下脖子笑笑，我就是八卦一下，不问了，写作业写作业。」

他果然没回答我，睨我一眼，重新低头认真演算题目。

不理就不理呗，我也低头接着做自己的题。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思考的时候会咬指甲，停不下来。我正边咬指甲边想解题思路呢，觉得颈侧凉飕飕的。

缓缓抬头，冷不防地，看到陈知意深深看着我，好像还看了挺久。

我尴尬地放下手，为自己的傻样解释夫说缺锌。」

陈知意不说话，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盯着我。他眉骨高，鼻梁挺，显得倍儿有立体感，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眸光会变得深而邃，看人的时候挺唬人的。

我被看得发毛，不安地动动手指哥」

他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紧紧包裹在他掌心里。他手劲儿忒大，捏得我发疼，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语气却是玩笑着的看你不是缺锌，是缺心眼儿。」

我没被男孩子这样牵过，而且都谈不上牵。牵手至少是温柔的，可是陈知意弄疼了我。

然而我不敢抗拒，任由他攥着。

他放下另一手中的笔，靠过来南，你耳朵红了。」

「我」

没有人可以把玩笑开得这么渗人，但是陈知意可以也红了。」

我的心脏怦怦跳，估计得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