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
轿外紧赶慢赶的两声惊扰,引得帘后正昏昏欲睡的朱家老爷忙瞪大了眼珠,边拿着袖间藏着的那方三房小妾所绣制的春水丝绢手帕擦着斑白胡,边忙提气催问着:“又怎么了,停轿停轿,快快快——”
轿帘轻轻掀开,寒末仅留的清新气息与暖阳错落交织着一股脑钻进阴潮的轿辇里,朱员外顾不得刺眼,忙向前胡乱张望着,心里头惦念着千万别又出什么乱叉子,这位心宽体胖的平河大户已是上了年岁,略带着沉笨的身子令府奴搀扶着方能保证安全着陆,可还没等着一只脚结结实实着地,自家那块若即若离的心尖肉,命弦子便活蹦乱跳地来到面前。
“儿啊,这是咋了?”脚跟子也还没站稳,员外便皱出笑脸询问道。
“爹,您先回吧。”没等着这当爹的着急问,小少爷便作苦相自答道,“许久未出家门,爹,您瞧瞧我这脸色,白得跟那屉中蒸烂的馒头有何区别?”
“那要不爹陪——”
“哎爹,那自是不用了。”又没等着朱家老爹放话探下身去,广才少爷一个弓步便忙搀扶过去,努嘴儿憋笑道,“您这也累了大半天,得擎等着回府好什歇息才是。”
“那——”朱老员外心道苦涩,“那来人,跟着少爷去——”
“哎?爹,怎得不懂儿的心思呢?今日我想自个儿溜达溜达,不必叫他们跟着。”
“可这——”这可真是猴子唱戏把帽戴,想起一出是一出,这皮怪小儿三言两语间便将自家老爹急出大汗,似那街边口条不好使唤的讨饭臭乞丐,吞吐之态,像是三棒槌也打不出一个屁。
“爹,这平河巴掌般大的地界,我还能迷糊了不成?寻常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打小光着屁股东南西北乱窜长大的,怎得到咱这儿就不成了?这是何道理。”
“好了爹,您也别再说了。”见老爹一时半会儿搭不上话,小公子忙抓住空荡转过身去,硬吭了两下嗓子,挤眉弄眼间作样道,“都不许跟着,抓紧功夫伺候我爹回府,如若不然,你们可是知道本少爷的脾气。”
“是——”众人应道。
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似池中被石子荡开的青萍,转瞬即逝间便溢满熙攘,眼瞅着不过半盏茶间隙,无理取闹般,这位朱家少爷的小小身段便消失于茫茫闹市之中。
“还愣着作甚?”
也不知哪位没好命的奴才挨了自家员外的榆木骨折扇,适才此出闹剧终算是做了个了断,一众贼眉鼠眼才速速转到朱老爷身上,“快跟着少爷去啊。”
一声令下,搀扶在一旁的贴身家奴似得了个多金的好差事,没过脑子便得令后撒欢而去,可如此做法那还得了,失了重心骨的朱员外如半瘫子打拐,说话间便跌向轿边,危机将至,幸而半步远处,这还算机灵的轿夫失魂落魄地控住了场面,余下人把住失控栽歪的轿辇,一时半会儿,此般滑稽丑态竟成了街上一道亮景儿。
街边众人慌乱喧嚷地也好,隐隐作笑地也罢,趁功夫搭手谄媚地也好,漠冷不顾地也罢,一切聒噪不安与寻觅心境,终随一声码足力气的“起轿”后,四散于万象丛生之中。
“来来来,来来来——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日凡是路过我银聚赌坊的,那当真是赶上了,来着了,我家老爷今日府上逢喜事,好广施恩德,特命咱几个在门前摆来几方‘发财桌’,诸位皆知,咱这里是规矩不多,来钱不少;只押大小,不动手脚;十文坐庄,一文入场;做的是赔本儿的买卖,求的是老天的福德;您各位走过路过莫错过;真可谓是银聚门前过,金银囊中留哟,来来来——”
光天化日下,这闹市中能有如此打油诗般圆滑,破财力度的宣传,自然非平河中最场面即唯一的银聚赌坊莫属,说来倒是桩引人讥笑唾弃之事,话说这赌坊府上掌柜吴老板,八字胡眉挂,愁喜聚一相,必是不出半月便逢喜事,必是每逢喜事便大散钱财。
积年累月下来,便也变成了茶余饭后,鸡狗不理的荒诞事,可话锋又转,不得利的买卖,哪有做成的道理,这不,虽老老少少实然皆知此为其招金揽财的低俗手段,但每逢那自带招牌的三方桌案杵在半寸白土之中,平河里似过街老鼠般的大小赌徒,依旧趋之若鹜,进出不绝,聚集之态方显门庭若市之状。
“你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