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紧随着银聚赌坊阿狗一声令下,下手伙计随即停下才接过麻袋的双手,原贼眉鼠眼的刁钻嘴脸俨然已换成一副恶鬼索命之相,这银聚赌坊自上而下的一众无赖泼皮,如临敌迎战。
伙计刁奴,眉目传情,人事在明,意图在暗,似皆已心领神会。
随下,只见那阿狗轻轻跃身,跨坐在这堆满铜钱的“发财桌”上,无数密麻肮脏的铜板胡乱堆叠层错,霎时,随桌而震,叮当乱响,更有甚,桌沿几枚滚落于黄土之中,这铜钱地位,似是由炙手可热霎时跌至无人问津,倒是便宜了几个眼下依旧要财不要命的赌棍,于刀尖风口之上行掩耳盗铃之事。
阿狗原本那副最会赔笑的嘴脸早无踪影,此刻其地痞之相俨然暴露无遗,只见他于筛盅中捏出枚木骰子,忽而腾于空中,忽而旋转于案板之上,那奇手三招两式便将骰子戏耍把玩于股掌之间,极显乖张。
后,他缓缓咧嘴低语,学着那红衣姑娘口气,阴笑道:“俗物?简单?容易?小姑娘口气当真不小,在下——劝你把话收回。”
谁成想这红衣姑娘撇眉一瞧,却不知是脑袋搭错筋,还是真当自己有本事在,眼瞧这比她高出一头的伙计,与她平日中欺负的小腌臜地痞不过多出半个个头而已,凭她平河女侠的本事,岂能怕他,于是作样无辜道:“收回?可就是容易的很呐!”
于发财梦中猛然惊醒的小少爷发觉事情不妙,忙拉着红衣姑娘欲转身离去,不想却为时已晚。
“等等——”一声怒喝,阿狗猛地将手中筛盅摔立于“发财桌”上,大有居高临下之意,威胁裸浮于面貌之上,他继而阴笑道,“这足足一麻袋的银钱未带走,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们不要了——不要了。”小少爷额前也透出数滴冷汗,忙陪出笑脸胡乱解围。
“不要?为何不要,这是我赢下的!”红衣姑娘似未与小少爷会意,也并无会意之意,被拉扯着却仍不依不饶。
广才小少爷心内焦躁无奈:小姑奶奶,即使您当真仙女下凡,也得会审时度势,揆情度理吧,也不瞧瞧这如今这境况是谁掌控的黑场子,明争也好,暗斗也罢,此刻绝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好!”阿狗狂笑三声,此言正和他意,“小姑娘,看你这神仙路数,赢钱显然小事一桩,不如你我再来一局如何?”
广才自然瞧出事中必有蹊跷,可没等他急言制止,那红衣姑娘却烈性难改,顺水推舟,便脱口应下,“赌就赌,怕你不成?赌多少?”
“哈哈哈,豪爽极了,诸位瞧瞧,人家这小小姑娘都比你们本事大。”阿狗轻笑狂言,仍连带不忘嘲笑这一众围观的下贱赌徒,清口缓言道,“仍是猜大小,若是你押中了,今日我银聚赌坊的所有收入,皆归两位所有。”
众赌徒看客一听这银两去处,不觉心中大悲大惊,自家不知攒下许久的辛苦钱,总不能儿戏间归于这俩素不相识的蛮娃子,可银聚赌坊的势力,岂是他们能惹得起,一时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那,那若是我们押输了呢?”自知已无退路,广才少爷的细声轻问中已然透着不知所措。
“那你们便将赢下的银两归还。”话音才落,广才少爷听后内心稍安,归还便归还罢了,半月不出门,花费些老爹的散碎银子显然不成问题,可不出眨眼间时,事态便再次陷入僵局之中,只听阿狗咬牙笑道,“二位还要在我银聚赌坊门前当着众人磕上三记响头!”
磕头?
广才心尖一颤,宛若闷雷一声天降,这等丢脸事,若犯下荒唐,岂不明日便传遍平河方圆几十里的大街小巷,若实实磕下这三记响头,那今日便当真是闯出大祸事,继而他老爹几十年于平河中闯出来响当当的名号,便被他这乖张独苗,丢个一干二净。
常言道跪天跪地跪父母,磕头受辱,这可是丢尽祖宗脸面的卑贱事,一时间,原下人群中占尽风光的广才少爷,此刻俨然大汗淋漓,茫然不知所措,连依理反驳的想法皆全然丢个干净。
可反观这应下豪赌的红衣姑娘,玉臂怀抱于胸前,摇头哼曲,仍洋洋自得,自虽是应下赌约,却似乎根本没将那阿狗抛出的无理赌资放在心上,仿佛磕头二字从未入耳,与她毫无相干。
猛然,“三记响头。”,这着实扎耳的四字依稀萦绕人群之时,一年轻却弥漫成熟,稚嫩却不失老练的喝令声于人群之后无故现出。
“慢着!”又是一声慢着,又是一处焦点。
这声音不知是前来解围,还是于这纷纭之中作乱捣鬼。
众人寻声而去,只见一身着涧石蓝丝绣长衫华服的四尺小儿,于银聚赌坊的金字招牌下,信自踱步而出,其身后,寸步不离紧跟着四名似可拔山举鼎,须眉黑粗,貌如豺狼,身如猛虎的彪形大汉。
本围成一圈的看客人群于赌坊方向自觉破开可供三人通行的口子,日近晌午,这大好天气撞上这大好热闹,赔几文铜钱瞧出好戏,也算勉强心安则罢,此刻赌坊门前,已然水泄不通,却是要比那死囚砍头分尸的刑场,还热闹三分。
广才与红衣姑娘也不禁寻声相望,此刻这气场要比自己高出三分的小少爷,无疑与这赌坊出自一路,广才心叹,以后出门定要个比这更好的配置,六名力夫打手起步才是,可眼下想这些,无疑无用。
赌坊门前踏步出来的小少爷,缓步行至“发财桌”前,这小儿不过与广才二人相近年纪,一瞧便知,若不是此刻这地头蛇的顶尖配置,那稚嫩模样,尚且不如广才身显阳刚之气。
小少爷停身一刻,赌坊众人便纷纷行礼,就连那地痞老大阿狗也于案上跃下,纷纷躬身,轻道一声:“少爷。”
二字一出,这小儿身份自然立显,众人面前,这长了张狐脸刁钻模样的放肆小儿,正是吴家少爷——吴宁日。
这如此荒诞且五行难压之名,说起来,还是他那位历经乱世的祖父为骂世骂天道而故意起下,好不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