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万道阳光穿透浓重的乳白色寒雾,照射在银装素裹的群山,微风荡漾,银簪霜条似的枝叶轻轻摇曳,抖落无数缤纷的碎雪,扬在空中万般旖旎。
雪囤冰笼的大山脚下,朝着东南日出的方向的小山坡上矗立着一个鄂温克族猎人打猎时居住的斜仁柱(汉族人称为撮罗子)。
斜仁柱和印第安人的庐帐相似,千百年来游猎的鄂温克族的莫日根就是居住在斜仁柱里度过了一个个漫长的黑夜。斜仁柱由20多根3米长的落叶松杆交叉搭建而成,上面覆盖着狍皮缝制的围子(鄂温克语额尔敦),若是在夏季则覆盖桦树皮缝制的围子(鄂温克语铁克莎)。
一个穿着皮袍,背上背着长刀的汉子从寒雾中走来,绕过茂密的树林,坐在一块大树皮上从山顶滑雪而下,随后登上山坡,走进了斜仁柱。
斜仁柱温暖如春,篝火,捕猎夹子,晾晒的肉干,装酒的皮囊,铺在地上的兽皮,俨然构成了雪山寒地中的世外桃源。
冰冷的硬物顶在汉子的脖颈,他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禁举起双手“是我。”
顶在脖颈上的双筒猎枪贴着颈部皮肤从左肩滑落,汉子微微颤抖,仿佛是利刃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他的皮肤。
单手持双筒猎枪的是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他默然走进斜仁柱,用力跺脚,震落粘在靴子上的雪。
“你不是早就能听出我的脚步声吗?”穿长袍的汉子心有余悸地向斜仁柱外望了一眼,雪地平滑如初,他不知道他刚刚在那里藏身。
“不能打猎,还得像伺候大爷似的伺候你,我图什么呀。”穿皮袍的汉子走进斜仁柱,用力拍打着皮袍上的霜雪,发泄着不满。
黑汉子收起双筒猎枪躺在篝火旁,警惕地听着斜仁柱外面的声音,抓起嗮在枝条上的犴肉干,声音沙哑“宝力克,镇子里情况怎么样?”
名叫宝力克的鄂温克猎人哼了一声,把小铁锅放在篝火的铁三角上,从怀里掏出皮囊,掏出冰冷的鹿奶“增加了三处检查站,每个检查站都有两个警察和四个森警,好家伙,都背着冲锋枪,盘问了我十多分钟,里里外外让他们翻了个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
皮肤黝黑的汉子长出了一口气,躺在皮毯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斜仁柱上方。
“包黑年,你们太过分了,当初找我的时候说是只猎神仙,怎么杀了那么多动物,还有合克。”宝力克坐在皮毯子上摆弄着放在一边的铁夹子。
包黑年眼也不眨,拉着长音说:“装什么虔诚,你连你们信奉的神仙都能出卖,杀几只熊怎么了,你以为给你的三万块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许说……要说合克!”宝力克站起身子,怒气冲冲地举起铁夹子。
包黑年抬头和他对视着:“熊!熊!熊!我偏偏说熊,你这个打小皮子的猎人,把我怎么样?”
对视了十几秒钟,宝力克身子一软,跌坐下去。用力摇头“罪过啊,为了三万块钱,我不仅出卖了神仙,还让合克遭殃,我会受到惩罚的,一定会。”
鄂温克人彪悍,不畏强敌,日军侵华期间,这支游猎民族在重山密林中和侵略者周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导致解放后全族人口降至历史最低点,只有136人。宝力克虽然从不参与大型动物的猎捕,但他身强体壮,曾和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汉子摔跤较力而不落下风,那个人曾经拿过那达慕大会重量级摔跤比赛的第二名。但宝力克第一见到包黑年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畏惧,尤其亲眼看见他在三棵大树间和成年的公野猪周旋,最后仅凭一把匕首制服了森林的王者。
包黑年撇撇嘴,翻开皮褥子,从里面拿出钱夹,掏出一张银行卡,站起身,把银行卡递给宝力克“里面还有一万,可以洗清你的罪过了吧?”
“真的?”宝力克的目光惊慌而迷离,随随即垂下头,懊恼不已“都怪我当初财迷心窍,不然也不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拿着!”包黑年低吼,耳根后的蝎形纹身猛然涨红。
宝力克抬头看看,讪讪地接过银行卡,低声咕哝着“密码多少?”
包黑年说了一串数字,坐在篝火前不屑地指着挂在斜仁柱里几十张雪白的兔皮说:“你的罪过不小了,雪兔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算算,你现在能叛多少年。”
“那也不至于吃枪子!”宝力克吼了一声,看到包黑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悻悻垂下了头。
“没时间跟你废话,赶紧吃东西,吃完了去你姐姐家里转转,打听点消息,不知道银香鼠最近有没有动静。”
“我不饿。”宝力克站起来又坐下,鼓足了勇气说:“把你怀里的花给我用用,万一碰上黄皮子,它们得要了我的命。”
“我让你别废话!”包黑年抓起了双筒猎枪。
宝力克跌跌撞撞跑出了斜仁柱。
包黑年躺在皮毯子上,听着宝力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手帕。
淡雅而浓重的香气如同无形的烟雾在斜仁柱里缓缓升腾,在四周的山岗,树林间回荡,一只赤红色的火狐蹲在林间小路上,伸长了脖颈,贪婪地嗅着。
近来包黑年整夜无法入睡,每每闭上眼睛,惊心动魄的一幕便伴随着瓢泼般的鲜血滚滚而来。
那天上午,按照侦查过几次得来到规律,森警巡逻队远应该离了他们居住的大雪窝,包黑年便带着偷猎队三三两两地进入森林,最后聚集在一起,向宝力克所说的方位前进。
这是一支组织严密的偷猎队,七名成员全是他精心挑选,或花高价聘请而来,他们全部有从军经历,多年从事偷猎活动,擅长丛林,山地作战,有三个人追随他在西伯利亚喝着伏特加轻轻松松赚了一大笔。这更像是一个特种作战小组,两名携带突击步枪,手雷的成员在走在最前面探路,三名成员分散居中,他和一名狙击手拖后,在森林里走走停停,森林里偶尔传出一声鹿鸣或者鸟叫都会让他们潜伏在雪地里,安静的如同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