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称呼,断断续续却又平静低微的问,“你如何活下来的?”
“我可不和你叙旧。”谢垂珠推开闻溪,站起身来,观察着他的面容变化,“都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和我叙旧。不愧是大家公子,气度难以企及。”
闻溪沉默一瞬,密而长的睫毛垂落下去。
他说:“阿珠,我的手很疼。”
谢垂珠嗤笑:“等我们走了,迟早会有人过来帮你解绳子。”
闻氏的侍卫又不是吃素的。
找到闻溪,迟迟早早的事。
哪知闻溪依旧坚持道:“……我的手很疼。”
自从他遭遇劫掠一事,回家中养病的日子里,从未对任何人表达自己的痛苦与软弱。父亲闻晟要求他尽快站起来,母亲整日哭哭啼啼,宅子里的奴仆眼里只有惧怕和揣测。曾经的挚友谢予臻无法再担当倾听者,其余交往的友人,又没有资格窥探他遭受的苦难。
他在谢垂珠面前没有体面,也不需要体面。
他尽可以诉说自己的感受,总归她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露出怜悯或快意的眼神。
“……我很疼。”
闻溪坐在镜子前,眉眼有些疲倦,神情安静得很。
胃袋如烈火烧灼,脑子逐渐变得昏沉。
谢垂珠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是么?”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随手扯下衣架搭挂的外衫,裹在闻溪身上。就像当初那个傍晚,城外官道,他为她披上一袭华袍。
“别跟我撒娇啊。”谢垂珠说,“玟玟,再见。”
和桓不寿回问柳巷时,谢垂珠仰头望天。
月已西沉,星辰稀疏。约莫正是半夜三更,街上寂静得很。
她抛下了闻溪。离开之前,南风馆已经产生骚乱,想来追兵赶到,不必再留。
“其实我这么做很不理智。也很凶险。”谢垂珠自我反省,“本来是想折辱他一番,他那么好面子,定然心中痛苦难堪。再要找我,我便搬家去别处住,日日易容改装,他如何能找得到我?”
当然,还得改变桓不寿的形容打扮。
“可是后来我又心存忌惮,觉得还是算了,让他忘记这些遭遇,只剩个朦朦胧胧的感受。”谢垂珠幽幽叹气,“搬家么,再做打算吧,首先解决你这铁面具。只要不被他找到咱们的住处,以后指不定还能安生过日子。”
她总不能真杀了闻溪。
可不折腾闻溪也不成,闻溪迟早会折腾她。
先下手为强,出口恶气。
…
当夜无事。
次日郎中来访,替桓不寿扎针诊脉,笑道郎君恢复不错,神智瞧着清明了些。临走时,又好意提醒谢垂珠:“小娘子可认识军营将士?譬如荣北军,常打造镣铐,锁住俘虏手足,那铁器戴得久了,便嵌入皮肉,几与筋骨融为一体。但也不是没有拆卸的法子。”
谢垂珠心下略动。
送走郎中后,她想了想,架梯子爬上院墙,对着隔壁的歪脖子树:“桓大将军?”
桓大将军不在树上。
谢垂珠纵目远望,看见庭院里一口水井,浅浅的草皮。斜长的屋檐勾着歪七扭八的花灯。
“桓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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