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九月,行祭礼。天子率群臣于皇陵祭拜先祖,祷祝国运延绵昌盛。
朝廷重臣皆着礼服,戴高冠,在皇陵站着等了一个多时辰。天气并不凉爽,日头格外晒,他们穿得也厚重,没站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
顾封年纪最大,站在队伍最前头,摇晃着险些倒下。离得最近的谢予臻伸手,扶了一扶,道:“顾公注意身体。凡事不必强撑。”
话中有话,听得顾封一阵冷笑。
“我还没那么不中用。”他用力推开谢予臻的手,“有些黄口小儿,也莫觉得自己身强体壮,所向无敌。”
谢予臻淡淡回道:“顾公说得对。”
司徒桓烽听见他们的对话,微微笑着挺直了脊背。
又过了好一阵子,护送天子的队伍才来了。只是这队伍瞧着一点都不齐整,反而慌里慌张的。白脸的小太监拼命跑着,追赶前面身披玄袍的青年。
“陛下,陛下慢些呀——”
顾封老眼昏花,看不清远处的景象,模模糊糊辨认出几个奔跑的身影,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
司芩裸着胸膛,礼服穿得乱七八糟。他甚至没有束冠,脚上鞋履也少了一只,哈哈笑着奔跑而来。
“好日子,是好日子啊……”他在群臣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地手指皇陵,“今儿个朕来见这些短命的早死鬼了!”
四十多年前迁都建康,皇陵是重建的。活人能搬家,死人不行,所以绝大多数
先帝都只安排了衣冠冢。剩下的陵墓,便停放着成晋近年来几代新皇。
他们有的活了二十多年,有的仅仅九岁。没一个是死于外患。
全是顾氏弄死的。
顾封万万没想到司芩竟然敢在祭祀上发疯,手指着他,半晌气得说不出话。
司芩笑累了,笑够了,脸上逐渐显现寂寞的悲凉。
他扯好散落的衣襟:“开始罢。”
谢垂珠终于能够出门了。
她不记得自己在听风阁住了多久,重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觉身如烂柯人,不晓城中岁月。
闻溪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谢予臻也没接她回谢宅。
垂珠突然感到一种不切实际的自由。她坐车去不眠巷,却不知另一辆马车遥遥跟随。
将要抵达家宅时,谢垂珠想起青槐,决定绕路先到西三街,找医馆陈郎中问问胞弟最近的身体情况。
未至医馆,她注意到一家绸缎铺子。招牌很眼熟,似是闻溪提过的产业。
谢垂珠看了看自己的男子装扮,意识到她需要换装。
陈郎中认识许氏姐弟,不认识谢轻舟啊。
她当机立断,进铺子买裙子发钗,改换妆容。出于谨慎,又挑了幅面纱遮掩脸庞,只露出一双描了胭脂的眼睛。
“请勿将我的事情告知任何人。”
她摸了一枚金珠子,递给掌柜。
掌柜微微一笑,把金珠子推还回去:“姑娘放心,公子早已交待各处铺面,若是遇见姑娘,定要行方便。”
他甚至给她安
排了新的马车。
谢垂珠道谢离开,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夸闻溪体贴入微,还是叹息权势好用。
她走后没多久,几个气势迫人的陌生男子闯进门来,质问掌柜:“方才进店的谢轻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