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都至南昌往来信件,一般情况下三天就可收到,有时快了,今天发出的信第二天就到,对此,乌兰格格奇再清楚不过。
信发出,她每隔十几分钟抑制不住地计算信的流程;此刻,邮局的小姐们正在把我的心往邮袋装。是,一定是,不然,心如何被牵动?哎呦,我怎么把信说成心了,可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她走在回厂的路上,左右看着,仿佛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把心寄出了,忍不住羞怯,甜美的微笑着。
到了厂门前,她的脚沉重得抬不起来,想着,这一天怎么过?人和心怎么可以分开?我要去,追自己的心。
走进车间,写了一张请假条,“大学同学五周年聚会,请假三天。”
车间主任宋洁说,“三天,需要郭厂长批,我签了字,你找他批一下。”
格格奇不说话,等宋洁把请假条递过,她接了往衣兜里一装,刚要离开,祝姣曼过来,“哥哥,怎么看着你好像要去度蜜月?”
格格奇伸手,戳了一下的祝姣曼的脑门:“你说对了,就是度蜜月。”
“真的,去哪?”
包装车间都是女人,所有人跟着起哄,有人喊:“格格奇,看样子不会是和王理强一道吧?这老炕没扒,新床往哪摆?不会是放在露水地上?”
“啥时离婚的?怎么没听你哼一声,就把死肉蛋儿给掐了?”
宋洁呵斥:“你们这些人真无聊,一张嘴,不是钱就是腰带一下的事。人家去南昌参加大学同学会?你们谁有同学会,不用请假,直接走就可以。”
众人撇嘴,斜眼。
祝姣曼红着脸:“主任,我也想请假。”
“你请哪门子假?也参加同学会?”宋洁说。
“曼妞想酿蜜呢,老公转业了,在南昌。”有人说。
“妞妞,真的?怎么没听你说?”宋洁问。
格格奇见祝姣曼满脸羞臊,替她说:“小曼不想没了军婚的外衣,担心被厂里的色狼叼了去。”
“那好,也写一张请假条,一起去吧。这下好,一个哥哥,一个妞妞,听起来真的像度蜜月。”
两人出了车间门,祝姣曼央求:“哥哥,你帮我把请假条带去批,我不想见郭连成,他的眼睛像狗舌头一样,在身上到处添。”
“就是,我也不想去见他。算了,咱们直接走,大不了扣钱。放心,扣的钱都算我的,我的工资从来没用过。”
她们匆匆来到汽车站,进了大厅,迎面上前一人,“两位仙女,去哪里?”
格格奇一愣:“这不是周如生吗?”
“是啊!我说今早起来眼皮为何老跳,原来是要遇见你们?”
祝姣曼用眼睛问格格奇,这人谁?贼眉鼠眼。
格格奇用肘轻碰了她一下,笑着说:“去广州呀。”
“可是的!我也是去广州!这样好了,路上的费用我包了,到了广州吃住也不用你们掏钱。”
格格奇笑道:“嗬,原来眼跳是破财呀。”
“可不是吗,两位找个座位等着,我去买票。”说完,周如生兴奋地不等格格奇回应,转身去买票。
“哎,哎!”格格奇哎了几声,周如生却不回头。
祝姣曼担心地:“哥哥,哄他作甚,快去呀,若是真买了票如何是好。”
“随他。以报当年被他戏弄之仇。”
“他——就这样的,也敢戏弄你?”
“曼妞,你去别的窗口买票,我今天也戏弄他一下。”
“哦。”
祝姣曼有些不放心离去。车站,去广州的人多,去南昌的人少,祝姣曼买来票,周如生还在排队。格格奇到了周如生近前,笑嘻嘻地:“周如生,我俩到别处转转,待会来找你,不见不散喲。”
“好,好的,别走远了。”
几分钟后,去南昌的班车开始检票,两人眼睛瞄着售票大厅,悄然通过检票口。
上了车,格格奇才对祝姣曼说起当年去庙里进香一事,祝姣曼听着,反而怪罪格格奇:“这是你的不对呀,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给自己的债加息呢。”
“我说的可能有些偏颇,表面上看他是好心,可是每当想着,我在前面走走停停,时刻担心被他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我身后躲着暗自惬意,恨不打一处来。一个男人对一位刚认识的女子用心术,不是戏弄就是不怀好意。再说,你能说他今天的表现是善意?真是的,还包吃包住了,如此轻浮的男人不该给点教训?”
她见祝姣曼眼里含着质疑,刚想解释,那么多人排队买票,找不到我们把票兑出去就是了。祝姣曼咕噜一句,“反正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
格格奇把到嘴边的话咽下,脱口而出:“谁比你呀,作家的太太!”
“好,好,你对,行了吧。”
两人第一次发生顶嘴。
本来,格格奇想打听作家协会与文联什么关系,因为几句口角,一路沉默不语,车到南昌,格格奇只能说去学校。
祝姣曼有些懊悔地:“哥哥,那我们如何联系?不要,我和刘田园一起找你。”
“不用。我估计时间安排得很紧。”为了缓和路上的别扭,格格奇说,“正好,去学校路过省作协,我们打一辆车。”
“嗯,哥哥。”
出租车到了省作协,祝姣曼下车,一副难舍的表情:“哥哥,回去一道啊。”
“嗯。”格格奇心里泛出一阵温暖。
车子过了一个路口,格格奇说:“师傅,我就在这里下。”
下了车,格格奇突然感到心空得难受,人到了心还在路上,真难受。她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行走。
走着,看见一家宾馆,想着先住下来再说。真好,这里离文联很近,他来也方便。
刚才祝姣曼下车时,格格奇看见一个大门上挂两人牌子,“江西省作家协会”,“江西省文联”。
开了房间,看着一张双人床,格格奇的心怦然而动,仿佛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坐在床沿看着她,脸上露出隔世重逢的激动。
她慢慢走到床边低下头,心里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来,就是为了看你,看你长什么样,看你多大年龄,问你家庭的状况,问你爱是什么?
她蹲下来,想抚摸幻想中雨田,浑身抖得不能制止。
我是不是不该来?你若有家,我怎么办?你若没家,我们怎么办?天哪,这一步走得太仓促了。
这时,脑子里出现幻觉,王理强哀声切切,格格奇,我死也不离开你!
她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一个无赖,我受够了!本来与你结婚就是一个错,这些年我把最美好的青春给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格格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高楼林立的城市,想着雨田在信中的话,心渐渐温暖起来。沉思良久心里说,想这么多干什么?爱不是想出来的,是两个灵魂在黑夜里行走,天亮时分才发现已经牵手。
这句话,在她的小说“初夜”里出现过,雨田大加赞赏。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命运安排,我不能拒绝!
格格奇心里平静了,想着一个女人约会前该做的事。对,上街买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再做一个发型,让雨田看见一个容颜姣好,纤尘不染,清清朗朗、从容优雅的格格。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格格奇选购一件宝石蓝色真丝无袖连衣裙,去理发店做了垂肩发型,到了晚上回到宾馆顾不得吃饭,洗澡,试衣,看着镜中的人,得意地笑着,还真有格格的气质和知识女性的韵味呢。
晚上,格格奇躺在床上,猜想雨田的长相,身高,年龄。想着,心一颤,若是一个老头该如何是好?嘁,不会的,一个长者怎么可能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他是知道我年龄的,简历上写着哪。那——他若是没结婚呢?
她不敢再想,还是用自己作品中的话挡住这个疑问。
格格奇在猜想中进入梦乡,梦中遇到一位少年,自称雨田。她遗憾地说,怎么这么小啊,早知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
雨田说,我就是想找一位姐姐,你来是天意。
说着,雨田上前拥抱着她,温柔地亲吻。格格奇开始拒绝,雨田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开始脱衣。她看着,紧张地透不过气来。忽然,她看见雨田小腹上露出一排獠牙,一阵惊吓,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来,喘息着想,什么狗屁梦,人的小腹怎么能长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