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亟不可待地冲洗身上的洗浴液,擦着头上的水,穿上衣服,捧起耿兰新留下的信,面对着,闭上眼睛默诵。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直到几处标点符号与记忆不符,用心几下,揣在怀中出门。
路过一家小店,他进去买了打火机,向着妈祖雕像走去。
清凉的晨风从海面吹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海平面升起一轮红日,霞光洒在碧波荡漾的天海之间,吴敬仁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心里涌满温暖;红日、蓝天、朝霞、晨风、变幻莫测的礁石、翠绿的植被、飞翔的海鸟,瞬间纳入心灵世界。他轻声说,雪梅,你看,湄洲岛多美!从这一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未来一切你我同在!
很长的一段路,吴敬仁还没走够,高耸的妈祖像屹立在面前。他本想左右看一下是否有人,刚要巡视,忽然听到张雪梅取笑的声音,恶习难改呦,想做什么,管别人作甚。
他笑着说,老婆说得极是。
接着,他心神宁静地跪下,双手合十,默念:“妈祖,请原谅,我给你上一炷心香!”接着,掏出怀中的信纸,放在地上,把头重重叩在信纸上,点燃。火苗燃起的瞬间,他热泪盈眶。
吴敬仁回到旅馆,把晾在卫生间的衣服装进一个塑料袋,拎着行李离开。
中午时分,他来到福州火车站,买一张直达徐州的车票,手握车票,心里说,雪梅,来时乘坐的也是这趟列车——福州至青岛。
张雪梅的声音,不错,真听话,我发现你这人有个特点,喜欢姐姐。
吴敬仁有点羞恼,什么人你!我去徐州还不是为了你的清源生化。
幻觉中,张雪梅用手指戳一下的他的额头,没意思,给你开玩笑呢。
他刚想话,眼前的幻觉突然清晰,深蓝色的折叠短裙,秀长的腿,抬头之间,左璇站在面前,笑微微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他惊惶站起。
“来送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会……”
“别忘了,我是法官,稍加推理,便能掌握你的行踪。离开车还有三个小时,我请你吃饭。”
“不,不,我吃过了。谢谢,谢谢你!”
“走吧,顺便说说汤总这个人,让你做到心中有数。”
“好吧,那我请你。”
“小气。等到了徐州,你不请,我会讨要的。”
两人出了候车室,来到停车场,左璇拎起箱子往后备箱里放,用疑惑的眼睛看着吴敬仁:“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也没买。”
“哼,担心我要你的?”
“噢,重了是吧?衣服洗了,还没干。”
左璇放好箱子,启动车的瞬间,忍不住说:“去湄洲岛,原来就是为了洗衣服?”
“哪里,不小心掉海了,差点淹死。”
“你——”左璇侧脸,一脸惊恐,说,“不是感冒了吗,怎么下了海反倒精神了!”
“以毒攻毒吧。”
“早知这样,我该陪你的。”
吴敬仁心里说,幸亏你没去,不然,我这一生真的生不如死。他见左璇等着他回答,说,“就近吧,别走远了。”
“知道的,听我的好了。”
说话间,车子停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前,吴敬仁看着,说,“还真把我当客人了,先说好,到了徐州,我请你吃大排档。”
“嗨,你别说,我和——嗯,差点说破了。”
一间优雅的包房,吴敬仁听着左璇说“黄江生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汤文政的故事。
“黄江生化股份有限公司”前身是“徐州柠檬酸厂”。
一九九一年,柠檬酸厂停产,负债数千万,其中欠福州省外贸公司八百万元预付货款,因合同约定了管辖权,外贸公司在约定的法院提起诉讼,左璇当时任庭长,负责办理此案。
她带着几名法官去徐州查封柠檬厂的设备,对方说,厂里除了人没被查封,连厕所都被法院封了。就是说,省外贸八百万真金白银早已打了水漂。
这个案子,市政法委领导非常重视,私下对左璇暗示,收回八百万预付款,组织上可以考虑副院长职位,若是就这么回去,从法理上说得过去,副院长的职位也随之变成泡沫。
左璇实在不甘心,殚思极虑,想着用其它方式实现司法目的,经过几天走访,发现柠檬酸设备完好。计算了成本,生产利润可观,问题就在于负债沉重,加之与银行关系不容,款到银行便被冲抵行息,久而久之,不堪重负。
一天,发酵车间主任汤文政给左璇献上一计,左璇让他写一份可行性报告带回交给省外贸公司领导。几天后,左璇再次来到徐州进行司法调解,双方达成协议,柠檬酸厂同意把现有设备租让债权方,所欠债款从租金中支付,租期四年。福建省外贸公司在徐州设立办事处,全权接管柠檬酸厂生产,经营。
调解书生效当日,左璇找到汤文政,两人谈到深夜。这次谈话,改变了汤文政的命运,从一个车间主任,一举掌管徐州柠檬酸厂的命运。
汤文政用二年时间,还清福建省外贸的八百万欠款,此事惊动徐州市政府,下令柠檬酸厂终止“租赁合同”,同时改组柠檬酸领导班子。鉴于汤文政在管理上取得的突出成就,市委组织部破格提拔为正处级厂长。
徐州金融部门看出柠檬酸厂的潜力,主动与汤文政修复关系,在资金上给予大力支持,使柠檬酸厂逐渐恢复元气,当年实现利润五百万元。汤文政成为当地如日中天的优秀企业家,名字经常出现与报纸电视。二年后,柠檬酸厂改制,摇身成为“黄江生化股份有限公司”,汤文政理所当然出任董事长。
“现在,汤总雄心勃勃搞扩建,新厂投产后年产柠檬酸八千吨,三年内产量翻一番,届时国内柠檬酸企业要死一半。”
吴敬仁听到这里,眼里闪动疑云,左璇见他不语,说,“你想说,不是早已结案了吗,怎么还去?”
“厉害呀!”吴敬仁调侃的口吻。
“这个,不想对你说,去了自然会知道。哎,差点忘了,给你写的纸条用不着了,我昨晚给汤总打过电话,说,你是我的表弟,请他关照。因为,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人才,纸条上说的,他看了会不舒服。”
“法官大人,这么说来,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了?”
“你怎么也这么称呼,以后不许。平日里耳朵塞满,院长、法官、左姐、左妹,你呢,可以称呼璇姐,这称呼想了好多年了,就是没人这么叫。”
“好的,璇姐,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