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仿佛生命的缩影,平淡的生活中,周围潜在很多力量,你不动,这些力量就不会发生作用,或者说,即便发生了也与自己无关。你动了,周围的力量便会调动起来,正的,反的,左的右的;调动起来不难,为己所用,长期拥有就不那么简单。这位女士挺身相助,当这股力量向我融和,我却用两个“不”挡了回去,若再起事端,只怕没有一个人会帮助。唉,愚蠢至极!在这方面安南山的确是顶级高手,柠檬酸厂有数不清的客户,有的长达十几年,有的颇具实力,当地也不乏腰缠万贯的私营业主,却没有谁愿意搅动这潭死水。他一个刚下海的转业军人,只不过借了些银行贷款,竟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举让柠檬酸厂这潭死水活了起来。在赣都市,就业比升官还难,他却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同时也改变了许多人生命轨迹。这个家伙不但善于调动周围人的力量,更善汇集有他人的精神力量,这其中就包括雪梅。
雪梅,你到底为什么上冥岗山?吴敬仁在心里说。
瞬间,脑子里出现他从公安局出来,耿兰新和于文涛迎上,问,“为什么这么久?”
他说,“这些蠢货怀疑到我头上了,真恨不得与他们拼命。”
耿兰新说,“不说这些,王晓寒不是也一样,被询问了一整天。”
吴敬仁直视于文涛:“你说衣服叠得很工整,埋得很浅,不像凶手所为?为何是这样?”
耿兰新说,“上车,回去再说。”
吴敬仁和于文涛一左一右上车,耿兰新开车,说,“敬仁,这些问题交给警察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去见雪梅父母。”
吴敬仁恼怒:“我在警察眼里竟然成了杀妻嫌疑人,还交给他们?文涛,告诉我,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顺着陡坡下去,走了二十多米,发现前面是悬崖,正想绕着往前走,忽然发现脚下有一片新土,周围还有新折断的树枝,断头冒出一层树胶,凭直觉不像埋着凶险。于是,我用手慢慢扒开上面的松土,结果看见是雪梅的衣服。当时,脑子一下炸了,也顾不得王晓寒的告诫,极快地把衣服上的土扒开,看见是经过精心折叠的上衣,用手按了一下,感觉下面是硬土,才没动衣服。敬仁,我和兰新反复考虑,是不是凶犯为了转移警察的注意力,故意这么做的。”
耿兰新说,“敬仁,想一下,天这么冷,雪梅为何把西服脱了,为何要埋下?为何……”
吴敬仁忍不住:“问题是,她为何一个人去那里?我不相信周如生能把她骗到那里!有了这个前提,后面的事都会迎刃而解!”说着,心里吼着,她去那里,唯一的可能是殉情!周如生杀她,若是有这个本事直接把王晓寒杀掉岂不更省事!在这之前,我是相信安南山是被周如生谋害的,可现在,我宁可相信周如生!
回到家,他不想见任何人,一句话不说,内心涨满嫉恨,一阵悲,一阵怒,一阵恨,直到站在张雪梅遗体前,心才柔软,冒出一句,这是我爱过的,也爱过我的张雪梅啊!无论生前做了什么,曾经拥有的爱永远不会消失。
他握着张雪梅冰冷的手,悲从心来,落泪如雨。
吴敬仁正在回忆,只觉得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用眼睛余光窥视,身边的女士打着瞌睡,头在他肩上若即若离。他心里说,没事的,看在你帮我情分上,借个肩膀给你。于是,他让肩往女士身边靠近一点,一个散发香水,柔软蓬松的头轻轻露在肩头。
这时,吴敬仁发现天已经黑了,拥挤的车想满眼都是昏昏欲睡的旅客。靠在肩上的头越靠越紧,额头已贴在他脖颈上。他想动一下,担心惊醒女士,于是也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忽然,他感觉到女士的额头脉搏跳动,瞬间,心跳加快,自己脖颈上的脉搏也跳了起来。一阵沉醉,一阵神奇的电波在脉搏里传递。他痴迷地想着,这种感觉曾经在耿兰新那里体验过,大四下半学期,一次在图书馆,耿兰新坐在他对面,帮他摘录论文参考资料,她书写的样子专注,看十几分钟,耿兰新忽然起身探过来,指着一段文字说,“这一段要吗?”
“要,要的。”
“你看清楚了。”耿兰新的头几乎抵在他头上,若即若离,额上绒鬓在他眼睛周围摩挲,让他感到一股电波击穿心房。
可是,我与这个女士萍水相逢,为何也会产生这种感觉。
女士的一只手落在他大腿上,他心里说,大姐,注意影响,对面的小子看着呢。过了一会,女士身子动了一下,没有醒的迹象,反而把手里的包放在两人大腿上,一半遮着自己,一半遮着他,一只手放在包上,一只手放在包下,轻柔他的大腿。
这个女人真会装。管她,我一个男人,谁占谁的便宜?有多久了?多久没有夫妻生活了?一年多了。
吴敬仁一只手哆嗦着,慢慢伸进包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女士的手湿漉漉的,像麋鹿的舌头,绕着他的手指摩挲。
他握着,忽然唤醒体内潜存的张雪梅那双冰冷的手,不由一抖,如针扎一般把手抽回,接着扭动一下身子,背对女士。
女士站起,伸了一个懒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然后坐下再次打开杂志。
奇妙的电波在周身游荡,一丝悔意袭上心头,吴敬仁后悔,干嘛要拒绝?我的感觉早已失去归属,放松一下又如何。他想恢复原来的坐姿,遗憾的是怎么也做不到。过了几个站,列车进入夜间行驶,车厢里的灯灭了一半,光线不足以看书,女士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女士的头慢慢靠在他后背。
好吧,就这样,一直到福州,他在心里说。
渐渐,他也入睡。
黎明时分,车厢里的灯全亮了,播音员用半梦半醒的声音提醒旅客,“终点站到了。”
女士起身,深情地看着吴敬仁:“先生,可否帮我一下?”
“当然。”
“谢谢。”女士指着一个行李包,说,“你帮我拎着这个。”
座位上的人纷纷起身取货架上的行李,女士从对面小伙子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放在座位上,见吴敬仁从座位下拉出一个真皮箱子,主动接过他的密码箱,说,“这个轻的给我,正好,你一手拎一个,我呢,我俩交换体力。”
下了车,两人顺着人流出站,到了一个出站口,女士说,“有人接应吗?”
“没有。”
“那,我们从另一个出站口出去。”
吴敬仁跟着,宛如一对情侣。出了检票口,女士问:“去哪里?”
“湄洲岛。”
“那,你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走,我带你去一个宾馆。”
“不,不想住……不是,不想破费。”
“为了感谢你的后背,我请客。”女士婉然微笑。
“更不行。你——没人接应?”
“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
“又一个当然。走吧,不远处有家招待所,不贵的,我呢只是当向导,可以吗。”
吴敬仁点头。
两人过了一条街,走了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个霓虹灯招牌,“铁路招待所”,吴敬仁问过价格,果真不贵,要了一个房间。登记的时候,女士拿过吴敬仁的身份证扫了一眼,抿嘴笑,塞进吴敬仁衣兜。
吴敬仁用眼睛传递告别,女士说,“走呀,我看房间是否能住。”进了房间,女士含情脉脉地看着吴敬仁:“告诉我,你的职业。”
“设备工程师。”
“拎着这么多行李,不是旅游吧?”
“不是。”
“那为什么?”
吴敬仁学着她的口吻,“可以不回答吗?”
“学我?你就不想问一下我的职业?”女士笑着。
吴敬仁摇头。
女士走近一步,认真的口吻:“既然这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吴敬仁看了一下她的行李,用眼神反驳,你的东西不是在你手里吗。
女士猛地扑上,搂着吴敬仁亲吻,动情地:“我的感觉都在你身上,还给我,不想让你带走。”
女士的舌头钻进吴敬仁嘴唇,舌尖在他舌头上如醉如痴,他一下把她搂着,狂吻。
两人吻了十几分钟,女士停止,注视着他,说,“不要把我当坏女人,真的。我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你的相貌就是我少女时期想象中的白马王子。英俊儒雅而不失雄性的勇敢无畏。我叫左璇,嗯,先不告诉身份,以后会的。”
吴敬仁点头,接着摇头。
“怎么?你不想再见到我?”
“是。”
“你还是把我当成坏女人!好吧,你自己看,我到底是什么人。”女士说着,掏出工作证,吴敬仁摇头,说,“不想知道你的身份,对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仅此而已。”
“小子,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堂堂的中级法院的副院长,你竟然把我当风景!我以人格发生,从来没有感情越轨的事,你竟然如此不尊重我。”
“左璇,我非常尊重您,只是不想感情错位。”
“小子——你让我越发喜欢!好吧,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要我的手机号吗?”
吴敬仁犹豫片刻,漠然摇头。
左璇倍感羞辱,负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