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格格奇酿制的米酒还在发酵中,安南山对柠檬酸厂人事调整已出-台,全厂上下一片哗然,“张雪梅能做什么!”
“她敢管我吗?让她来,试试看。我当车间主任时她还上幼儿园呢。哈哈,这个安老板,对生产不懂,用人更不懂。噢,郭连成不行,不能说明所有车间主任都是甩子!好啊,好,我倒要看看一个毛丫头见了我怎么说!”宋洁把人事任免通知撕了,扔在正封口的格格奇面前,喊着,“格格奇,封口,把这张废纸当柠檬酸卖了。”
“主任,不好吧?万一……”
“还万二呢,让你封就封,只怕这包柠檬酸还在路上,这个安老板就滚蛋了!”
格格奇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拿产品撒气,把一团碎纸丢到一边。
宋洁过来,推开格格奇,把碎纸团塞进灌满柠檬酸的袋口里,亲手扯着袋口,推着从缝包机口经过。
格格奇看着,感觉宋洁的行为很无聊,别人妒忌尚可理解,你一个初中生,虽说是厂里元老,每天做了什么工作也忘了?你当厂长,只怕死得更快。
一个星期过后,彭萍萍来车间收“干部任免通知”,宋洁说,“没了,下文的那天正赶上闹肚子,我当手纸用了。”
彭萍萍不语,抽身便走。
祝姣曼紧张地:“宋大姐,情况不妙呀,得想个对策,不然追究下来,大家都不好看。”
“怕什么?就是等着安老板找麻烦,我好跟他理论一番,为何放着这么多车间主任不用,让一个刚进厂的黄毛丫头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若不给一个说法,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不一会,张雪梅和彭萍萍一起进了车间,宋洁装着没看见,漫不经心地整理包装袋。
乌兰格格奇主动打招呼:“小学妹,检查工作?”
张雪梅笑嘻嘻地:“学姐,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来了好几次也没见着。”
宋洁把话接了过去:“格格,听出来了吗,张副总在批评你擅自离岗,是吧,张副总。”
张雪梅的脸上瞬间变了,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件:“宋洁,这是怎么回事?”
宋洁迎上前,教训孩子一样的口吻:“你喊我什么?我的年龄比你妈还大,你竟然直呼其名!出去,你给我出去!有什么话让安南山找我,你和周如生都不够格。”
“回答我,是你干的?”
“是,怎么样?”
“很好!彭主任,马上下文免去宋洁车间主任的职务,待岗!”
宋洁满不在乎:“下文了哈,下了来,我照样塞进成品袋里。”
张雪梅再下一道令:“通知陈山松,把宋洁驱逐出厂。”说完,离开。
宋洁想追上去,彭萍萍拦住,说,“老大姐,你若再不知进退,下一道令就是开除你的公职。真的!”
“是安老板让她这么做的?”
“不是。周总提醒她是否请示一下董事长,她说,都是职权范围内的事,何须请示。宋大姐,听我一句劝,还是先回家等待重新安排,不然,我真的让陈部长来,那样谁都不好看。”
“彭萍萍,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没办法,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我只能服从。”
“要服从也该服从安老板,他们还不与我们一样,都是打工的。”
彭萍萍上前挽着宋洁的胳膊,软拉硬劝地出了车间。
下班的路上,乌兰格格奇听见身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回头一看,张雪梅跳下来,笑着:“学姐,你走得好快。”
“雪梅呀,有事吗?”
“听说,你酿的米酒特好,想去尝一下。来,上来,我带你。”
两人进了家,钟秋荔正在做饭,听说是“张总”,一时目瞪口呆,再听说是“学妹”,脸色幻灯一样。
张雪梅拘谨地说:“大妈,本来安先生想启用学姐的,可她只想着做米酒,对做柠檬酸不感兴趣。”
“是吗?”钟秋荔以为这是客套话。
“我也不是说不感兴趣,而是觉得这个厂没有希望。”
“学姐呀,未必。”
“你我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不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的未必从何而来?”
“这个说不清的,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在学校,老师只教我们菌种的物理环境,从来不讲管理环境。今天来不谈别的,想请你担任包装车间主任。我知道你会说,让我当老总都不当岂能当车间主任。你可以这么想,但作为校友我不能有了机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学姐,你说是吧?”
格格奇想说,要当就当发酵车间主任。话刚到嘴边,咽了下去,明知道没有好结果为何要争。算了,就当包装车间主任吧,权当为安老板……哎,刚才雪梅怎么称呼安南山的?安先生,先生——对呀,这么称呼才更贴切。
“好吧,我可以拒绝安——老板,但不能拒绝学妹。”
乌兰格格奇始终认为张雪梅的“未必”是故弄玄虚,若有惊世之举,还会等到今天亮出来。
乌兰格格奇刚当车间主任,张雪梅下令,把试行了二十多年的四班三运转的作息,改为三班两运转。车间主任们认真这是耍猴把戏,把早上吃三个果子改成晚上吃两个,糊弄老板而已。谁也没想到这一改,当月的产量骤然增加了一百多吨。
惊人的成果不但让全厂震惊,也让格格奇品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她对自己说,乌兰格格奇,你生命的天空最后一轮太阳落下了!
唯一欣慰的是,她每月工资番了三倍,可以领到三千多元。
安天命,尽人事,我别无所求。
就在格格奇心情宁静地过着轻松富足的生活时,一天,安南山忽然敲开她的家门。当时,她穿着睡衣,愣愣地看着“不速之客”,心里问自己,是幻觉吗?是,一定是,他怎么可能到我家。
她眨了一眼,安南山说:“乌兰格格奇,怎么,不欢迎?”
“真的是你呀!”
她转身进了房间,极快地在箱子找着多年以前去南昌买的那件宝石蓝色连衣裙,手忙脚乱地换上,出了卧室才觉得整个人像一个粽子,被裹得紧紧的,想换下已不能了。
“安……”她想喊安先生,却喊不出。
钟秋荔从自己卧室出来,看了安南山一眼,眼睛一亮,亲切地:“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妈,他是我们的董事长,安先生。”
“啊!老板!我——还以为……那,为何不请进来?”
乌兰格格奇这才回过神来:“安先生,请进,我家太简陋,您别介意。”
安南山进门,在一把老式木椅上坐下:“钟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找乌兰格格奇谈工作上的事。”
“好,好,你们谈。格格奇,别站着,给客人倒水呀。”
“不用,要说的事很短,马上还有别的事。”安南山说。
格格奇坐下,偷看了安南山一眼,说,“还以为,你再不会找我了呢。”
“以前,你归张总管,我不便找你交谈。今天找你,是因为要说的事超出了张总的工作范畴。你知道的,我们决定收购宜春柠檬酸厂,张总要过那边主持工作,这里需要一位接替她的人,管理层对这个人选议论纷纷,我考虑的人选是你。怎么样?”
格格奇眼泪一下涌出来,扭过脸:“噢,我去倒水。”她极快地出门,到了偏房,对着镜子擦去泪水,拎起保温瓶进来,到了桌前才发现杯子没拿,想回去拿杯子,安南山说,“真的不用。”
乌兰格格奇坐下,坦然地看着安南山,说,“我已经失去一次机会,不会再失去第二次。感谢安先生对我的信任,格格奇一定不辜负您……”
“好!格格奇,这事暂且保密,因为人事调整事关重大,牵一发动全身,在没宣布以前,保密尤为重要。”
“格格奇明白!”
安南山走后第三天,格格奇再次与安南山相见已是生死两界。那段时候,格格奇心头压着两个字,塌天!
清源生化出现怎样的混乱,格格奇都认为合理,不乱才不合理。好在安南山打下的江山还在,谁当山大王,柠檬酸厂也不会作鸟兽散,只是,自己接替张雪梅职位的承诺再也不能成为现实。
这个世上,除了安先生没有人懂我,这下彻底死心了,头上的天空坍陷了,还哪来的太阳。
你们闹吧,胜负都无所谓,我只在乎一个月三千多元的工资。
直到一天,祝姣曼紧张、神秘地对她说,“哥哥,周总让我当财务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