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给吴敬仁配置一位“助理”——欧中升。
金邦贤把欧中升介绍给吴敬仁时说,“小伙子刚毕业,中国科技大学,自动化系的,难得的高科技人才。集团董事会研究,决定给你当助理,部长级别。”然后,对略显腼腆的欧中升说,“吴总虽说毕业与,也不得了,有扎实的工作经验,你以后要虚心向吴总学习。”
“是,我一定虚心学习。”
金邦贤见吴敬仁不语,说,“吴总,说两句呗。”
吴敬仁心想,还真被左央猜中,“汤文政一直觉得把宝压在你一人身上太冒险,一定会找一个人平衡。”
好,很好,我的这些智慧不是老师教的,而是在与妻子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提炼的,岂能是谁学就能学的!不过,还是要听左央的建议,为了让清源生化避免设备研发费用,我必须在这里完成设计。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这里不需要,他的工作由包总安排。”
金邦贤面带难色:“董事会定的是给你当助理。”
吴敬仁加重语气:“既然我说的话没有,随你怎么安排。不过,我工作时需要安静,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好吧,我给汤总汇报一下,看他有什么指示。”
金邦贤和欧中升离开,苏蝶儿进来,说,“闻部长来了,说在你隔壁腾出一间办公室,给新来的助理。还说,就餐也在你的包间。”
“知道了。小苏,能给你提一个要求吗?”
“吴总,别吓我,我有做不到的地方,你批评就是了。”
吴敬仁迟疑片刻,说,“算了,不能给你找麻烦。”说是,用手势阻断苏蝶儿的话,拨通夏静怡的电话,口气生硬地说:“给你提个要求。”
“吴总,请指示。”
“以后,无论谁进来,最好先通知小苏。我在工作中养成一个坏毛病,最怕突然被打扰,那样,中断的思路很难找回来。”
“哎呀,这个蝶儿,真该死,我就是这么要求的。”
“不怪她,我指的是副总级的。”
“这个——行!没问题。吴总,下午快下班时,我要拉你打羽毛球,你不能拒绝的。”
“对不起,我不缺乏锻炼,每天站着绘图,哪有力气打球。夏总,中试基建进展如何?”
“进展顺利,我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竣工。”
“好!我尽力在三个月内完成设计,届时,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是吹,别的体育项目不行,羽毛球还可以。”
“嗯,我接受挑战!”
话音刚落,汤文政进来,怪罪的语气:“蝶儿,吴总打电话,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打电话竟然没人接。”
“对不起!”苏蝶儿倒水,汤文政一挥手,“不用,我和吴总商量点事。”他目送苏蝶儿出门,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敬仁,待会,让闻蓝把我从德国带回的资料给你送来。”
“不用,我有把握设计出拥有自己知识产权的设备。”
“好,太好了!哎,我费尽心思给你招来一个助手,你好像不感兴趣?他可是学自动化的。”
“我知道,可是设计需要灵感,人多无益。汤总若想培养他,最好先把他交给包总,参与设备制造,一来他可以从实践中汲取经验,二来可以从中发现改进的空间,这样对他是有好处的。不然,我在设计,他在旁边做着,这怎么可以。”
“有道理。好,照你说的办。哎,你觉得蝶儿怎么样?不说工作,说感觉,我的意思你明白。”
吴敬仁不置可否地笑一下。
“不要怪我多事,你是我的下属,整天忙工作,我有义务关心你,说白了,关心你等于关心集团。你要觉得她不合适,今晚我弄个机会,让你见一下新招来的大学生。”
“不,我对小苏十分满意。”
汤文政笑着,手点着吴敬仁:“对女孩子,若有工作上百分之一的功夫,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好啦,你忙吧。”
吴敬仁听着,心里感到一阵温热,想着,有些事也不是说他完全不对,看来,当一个企业的掌门人真的不易。
汤文政要走,吴敬仁跟着送到门外。过道里,苏蝶儿说,“汤总慢走!”
吴敬仁见苏蝶儿脸上泛起羞涩,猜着她可能是听见汤文政的话,心不由咚咚跳了几下,用极低的声音说,“总算安静了。”进了办公室,他把门轻轻关上,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一支烟抽着,不觉,一阵思念袭上心头。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带有江西民歌的小提琴独奏声,他的心一下回到了家乡的山水间。一曲结束,他情不自禁站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督促,一定要把这首曲子要过来,手刚触碰门把,一声委婉动听的歌声传来。
哎呀-----来-----哎
日出东山头哟
船儿在江心游
哥哥扬帆去
消失水尽头喽
妹在山顶望
心儿随水流
绕过多少座山来
载着多少愁
船开千层波
妹心在浪中哎
哎呀-----来----哎
月落西山顶哎
垂泪伴孤灯
春去冬又来
北燕过夜空
杜鹃坡上红
哥哥走何处哎
问声几时回
雄鸡代传呼
山路石子儿碎
花瓣落枝头哎……
歌声一落,吴敬仁已是泪流满面,擦干泪水,走出办公室,只见对面苏蝶儿的寝室门虚掩着,上前敲一下门,里面传出“请进”。
他慢慢推开门,只见苏蝶儿正把小提琴装在箱子里,扭过头来手一松,提琴落在地上,眼里蒙着泪水似梦似醒,半喜半悲,欲前又退的样子。
吴敬仁站在门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一直住在你对面?”
“不知道是你唱的,过来就是想翻录一下刚才的歌。”
“吴总,进来说话,可以吗?你这样让别人看见,我承担不起呀。”
吴敬仁被她的声音感化,浑然不觉地进了房间,苏蝶儿恢复工作状态,挪椅,倒茶,只是手有点抖动。
苏蝶儿的寝室如同吴敬仁第一次见过的一样,宽敞、简陋,只是多了一些女孩子特有的芬芳。他不打算坐下,只是想进来过滤刚才的失控情绪,转身之间,发现床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张白色床单,上面缀满他用过的铅笔头,一个短短的笔头被红线绣在白布上,形成“神圣的战争”五个大字。所有的笔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着,如万箭齐发的阵地,让他感到无穷的震慑。
他见苏蝶儿也在看着,觉得总该说点什么,心里想着,你很有创意,化腐朽为神奇,话到嘴边改成:“我是江西人,怎么没听过这首民歌?可否帮我录制这首歌?”
苏蝶儿摇头:“这首歌只有你一个听众,以后没人再唱,没人再听……”
“你作的?词曲都是你!”
苏蝶儿漠然点头。
“哎,这么好听的歌,为何……”下面是为何这么短命?岂不是太可惜了。
“明天,你隔壁多了一间办公室;明天,我又多了一位主子,以后,你不能再听见有人为你拉琴,演奏古筝了。”
“噢,原来是你!没关系,没关系,你演奏的音乐还在,永远不会消失。”说完,吴敬仁离开。
站在图纸前,吴敬仁脑子一派空灵,手握铅笔,眼前线条变成跳跃的五线谱,那首带着浓郁家乡气息,融合越剧元素的旋律不停在心里回响。尽管他记不清歌词,缠绵的音色弥补了空白。在哀婉,期待的音符中,脑子里出现幻觉,苏蝶儿站在山岗上眺望;山峦叠嶂的家乡;日升东山,落日山尾的景象历历在目。山道上,走着苏蝶儿,迎着盛开的杜鹃花,脚下的石头被踩碎……
两个多小时,吴敬仁就这么站着,想着。
中午,他的包间多了欧中升。
开始,三个人都不说话,吴敬仁见欧中升实在憋得难受,说,“吃饭可以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欧中升急忙站起,用公用筷子给吴敬仁搛菜:“谢谢吴总,我是一个外向型性格的人,不说话是最大的折磨。”说着,帮苏蝶儿搛菜。菜刚搛起,苏蝶儿把碗移开。欧中升嘿嘿笑着,“哎,你怎么这么含蓄,听闻姐说,你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工作关系还在省越剧院,到这里来完全是资源互补。有时间,我想拜你为师呢。”
吴敬仁一愣,禁不住问:“资源互补?”
欧中升得意的眼神瞟了一下低头吃饭的苏蝶儿,接着,诧异地看着吴敬仁:“吴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