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寒正与张雪梅说话,彭萍萍返回,与张雪梅打了招呼,神情自若地从包里取出小木盒,放在茶几上,随口问:“若雯呢?”
“出去了,我让她去给安夫人办一个当地的手机号。”张雪梅说。
彭萍萍想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用董事长的吧。”
张雪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伸手拿起公章,看着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安夫人,我看就用董事长的手机号吧,你给若雯一个电话,让她回来。”
王晓寒心想,仅凭一句话就让若雯解除戒备,是否太轻率了?迟疑着说:“多办一个也好。哎,张总,你刚才说要发公函,彭主任也在,何不一块商量一下。”见张雪梅不语,知道她不想把发公函的事告诉彭萍萍,意识到张雪梅让胡若雯回来不是轻率,而是看透彭萍萍在办理房地产证上的态度。
“张总,发什么函,我来办。”彭萍萍说。
张雪梅起身为安夫人倒水:“还没想好呢,等想好了再说。”
这时,彭萍萍的手机响了,周如生责怪的口吻:“你在忙什么?”
“没有啊,出来买点东西?”彭萍萍镇静地说。
“你买的东西不少呀,左一趟,右一趟的,替谁买的?”
彭萍萍眼角溢出轻蔑:“知道了,马上回去。”挂了电话,厌恶的口吻,仿佛对自己说,“看好了,我这主任是当不下去了。”
张雪梅笑道:“不是说,郭孝芹要进财务了吗,你怎么会有这个感觉?”
“小郭——现在管的事可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搞不懂其中的奥妙。人说乱世出英雄,我看祸事出妖精。安夫人,张总,我得回去了。”
张雪梅说:“彭主任,回头周总若问起公章的事,你怎么说?”
彭萍萍一脸的深思熟虑:“想好了,就说张总收去了。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把办房地产证的事说出来。”
“那,总得有个理由呀?要不这样,你就说,我要去宜春柠檬酸厂落实收购合同的事宜。这事,董事长生前定的,由我负责,拿公章天经地义。彭主任,周如生很可能让郭孝芹取代你,鉴于目前的这个状况,公章先由我保管,她即便把你换了也是无济于事。就算他不换你,我这么做,也会减轻你的压力。你看如何?”张雪梅说着,把公章放进自己的包内,动作与神态释放出,不容商量。
彭萍萍忧虑地说:“我听张总的,不过,他不可能就此干休,万一再刻一枚?”
张雪梅冷笑道:“没有法人的签字,就是私刻公章,我要他好看!”说着,送彭萍萍出去。
王晓寒心里暗自惊叹,这个张雪梅,别看年轻,心智远在周如生之上,做起事来大起大落,势如破竹;行动起来粗中有细,细中伏线千里。按说,她对丈夫的死,应该有惊人的判断,可为什么不说呢?是担心我知难而退,还是另有原因?
张雪梅回来,随手关上门,整个身子靠在门上,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喃喃自语地:“这下好啦,周如生手中的两把刀,被我们缴了一把,只剩下财务一把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若雯,顺便给安夫人带一部手机来。”刚挂了,掏出公章,快步走到王晓寒面前,递上,说,“安夫人,我要去一下公司,然后,才可以给周如生打电话,说,拿了公章,明天去宜春。这样,彭主任压力会更轻一点。”
张雪梅走了,室内一下安静,王晓寒慢慢打开丈夫的钱包,里面有几百元钞票。翻开驾驶证,里面夹层里有几张照片,最外面的一张是她的。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照的,第二张也是她的,竟然在熟睡中的样子。她的心一下被撕裂,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啊!再下面是女儿的,一张撒娇的样子。接着是婆婆和公公年轻时的合影。她从包里取出丈夫的遗像,放在几张照片的上面,装进包里,心里说,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接着,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换上丈夫的手机卡,刚一打开,一连串未接提示不停响起。她闭上眼睛,把手机紧贴在胸口上,每一声响都直抵心头。这时,有人轻轻叩门,她知道是胡若雯回来了,可是,身体没有一丝力量。忽然,门外传来胡若雯惊恐的哭声:“张总——门敲不开,手机也关上了!呜呜……”她一跃而起,直扑到门前,开了门,一下拥抱着胡若雯,“对不起,若雯!”
胡若雯的手机传来张雪梅嘶哑的喊声:“找服务员,开门啊!我该死,这么急离开!”
王晓寒拿过胡若雯的手机:“雪梅,我没事,你听,南山的手机还在响着,刚才,我被这声音镇蒙了。”
张雪梅连连吐气:“喔,喔,吓死我啦!”挂了电话。
两人进了室内,安南山的手机才平息。王晓寒神情紧张地看着手机,一时不敢打开。胡若雯这渐渐恢复平静,说,“对不起,安夫人,我太神经质了。因为,有个猜疑一直压在心头,挺恐惧的。”
王晓寒把手机放在床上,握着胡若雯一只手:“若雯,告诉我!”
胡若雯郑重地点头:“在出事之前,董事长已下决心把周如生的职位撤了,可张总却不同意,董事长才吩咐我暂时不要下文。这件事,只有董事长,张总和我知道。让我猜疑的是,那天去南昌,董事长和周如生一道,难道说,路上董事长与周如生谈了什么?或者,张总对周总说了什么?安夫人,我知道不该把没有根据的猜疑告诉你,但是,我对董事长罹难一百个不能接受。另外……”
王晓寒见她犹豫,眼里露出督促的眼光:“若雯,从今后,我们就是姐妹!你知道的,我一定要知道,你我的心要合在一起!”
“不,我不能。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说的不是年龄,而是生活环境。我愿意把忠诚交给你,也愿意把一生的追求交给你,可不能越过界限。”
王晓寒恳切地:“若雯,我懂你!可你也得懂我啊!在这里,我需要一个亲人,一个妹妹啊!先不说这些,我必须知道你说的另外。”
“唉!有些话真不该说的啊!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什么,只想告诉你,董事长在这里的生活,人品上没有一丝污点。我是他的秘书,对董事长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切,他若是一个低级趣味的私营业主,我会离开的。张总离婚与董事长一点关系也没有,唯一的原因是,她的丈夫吴敬仁心里养不下一位在事业上卓有成就的妻子。另外,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周总也离婚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离婚的原因对外毫不保留地透露。他的话,谁都以为是故事。董事长就说过,老周的离异不奇怪,奇怪的是离婚后的表现与他一贯言行为格格不入。一个企业,正副两位男女老总先后离婚,其中一位毫不隐晦地说着家丑,另一位一直保持沉默,怎能不引起外人的猜疑,这才有了联手谋害董事长的流言蜚语。假如,董事长罹难后,两人真的联手,外界的流言就不是空穴来风,可眼下截然相反,张总与周势不两立,因此,联手之说不攻自破。我担心的是,张总处于工作上的考虑,对周如生提出一些警示,让他感受到了某种危机,才……安夫人,我的这些话只是乱猜,知道你以后会听到的更多,所有才忍不住说了。好在您不走了,让时间来辨别真伪吧。哦,张总刚才吩咐,让我草拟一份通知,给所有的客户发去。您休息吧,我去对面的房间写通知。”
王晓寒点头,把胡若雯送到门外。回到房间,她怀着颤抖的心打开手机,逐一查看每一个电话,仔细阅读每一条信息。让她惊讶的是,丈夫最后的一个电话是周如生的,打出的电话是给她的。忽然,一个电话进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来电显示“刘名江”。
她稍停片刻,按下接听:“刘书记好!我是南山的爱人王晓寒。您是我接过南山手机打进来的第一人啊!”
刘名江的声音有些沙哑:“总算打通了!我每天都要拨打一遍,就是想知道,谁是接听电话的第一人。自从安南山不辞而别,我的心就被无形的枷锁拘禁了,有种想逃而不能的痛苦。”
“感谢书记的关心!在这个时候能听到您的声音,我的心里就有了依靠。”
“别这么说,对清源生化来说,我什么也不能做,这也我最难受的地方。南山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从工作角度说,他的离去是赣都市经济领域惨重的损失,从个人的感情来说,我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内,我和他无话不说。他走了,我感到一种孤单。”
“谢谢书记对南山给予的支持、信任和厚爱。我会倍加珍惜你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接过他的担子,继续走下去。”
“好啊!这是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我为南山有你这样的妻子感到欣慰。明天,我抽个时间去看你,不谈工作,只表示一下慰问。”
王晓寒感动:“刘书记!太感谢了!我代表南山感谢您!”
“唉,我能给予你的支持只能是去看望。柠檬酸厂所发生的事我全知道,可是不能插手,我在一个会议上说过,一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人是上不了战场的。我期待你能像当年南山那样,冲破一切艰难险阻,成为清源生化的新统帅。这——也算是当地政府的态度吧。”
“刘书记,我也向您表态,无论什么的困难,都挡不住我要融入丈夫留下的生存空间!”
“好!明天何时去,你等市委办的通知。”
“嗯,期待。”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王晓寒见是“雪梅”,欣慰地接了,还没等她说话,张雪梅急迫的声音:“安夫人,我忽然想起,现在不可以启用董事长的手机号。你刚才与谁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