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后,张雪梅和胡若雯一道去工商银行取房地产证,王晓寒进房间休息,拨通爸爸的电话,把初到赣都的情况详细地说与父亲听。
“这样,半个小时后再通话,我要冷静地想一下。”王轶臣听后说。
刚挂了电话,一个电话进来,她看不是许颜芹,才接听。
“安夫人,在哪啊?”
“彭主任,有事吗?”
“我想见您,没受任何人的指使……就是自己想见你。”
王晓寒犹豫,这种时候不应该盲目接触任何人,按说该见彭萍萍的,要见也得和张雪梅商量一下,否则,难免节外生枝。她迟疑片刻,说,“我也想见你呀,可不巧,刚约了人,过一会好吗?”
彭萍萍不胜感激,连声谢谢。
王晓寒拨通张雪梅的电话,说了彭萍萍刚才的电话,张雪梅说,“既然她主动,安夫人还是见一下吧,您只听她说,不要表态,但一定要传递出一个决心,不会答应周如生的条件,剩下的话由我来说。”
王晓寒心中有底,静心想该用什么方式告诉彭萍萍,自己不会向任何困难妥协。半个小时后,回电彭萍萍,告知自己的住址。
不一会,父亲的电话来:“女儿,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认为,目前的状况对你十分有利。假如这一些麻烦都是凶手一手策划,这个对手不像我预料的那么强大。我担心的是这些现象都是突发的,真正的凶手还没露面。但凡一个拥有巨额资产的人突然离世,往往会引起家族反目为仇,何况一个私营企业呢?若就这么一直毫不遮掩地闹下去,对整个案件的侦破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你目前要做的事,不要总想着谁是凶手,而是要尽快进入南山的存在状况,维持柠檬酸厂现状。因为,凶手的目的是改变现状,而且绝不可能为了多数人,只能是为自己。你只要把住这一关,凶手迟早会暴露的。”
这么复杂啊!我的仇人,你在哪?王晓寒怏怏躺在床上,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她被一声微弱的笃笃敲门声惊醒。
彭萍萍来了。
“安夫人,对不起!我,我太没用了。”
“快别这么说,进来吧。”
落座后,彭萍萍毫不掩饰地:“我来只有一个目的,想知道您此次来的目的,因为,这决定着我的命运。”
王晓寒听着不舒服,撇开想好的对策,攻防兼备的语气:“我是一个医生,习惯与从医学角度说话。一个人,当身体遭受重创,伤口流血不止,心脏会调动全身的血液涌向伤口;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把伤口弥合,二是把全身的血流尽。自从爱上南山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与他分开,若不是不忍心丢下苦命的婆婆,我会跟着他一起上路。既然不能离开,又怎么能舍弃丈夫留下的生命空间?至于谁有什么想法,我不在乎。”
彭萍萍眼里溢出泪水,脸上露出抉择后的激动:“安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柠檬酸厂的人来说,彭萍萍的个人生活是个迷。人们不理解,好端端的教师不当,为何要进企业?有人问过,包括周如生,她也只是搪塞地说,不想在山里呆。
彭萍萍是中国最后一批下放的知青,两次高考落榜,却意外考上“教师”,分配到章水县裕弯乡中学任英语教师。她喜欢英语,从初中到高中,都是英语课代表。在下放枯燥、寂寞的岁月里,她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学习英语上。
裕弯乡地处赣江南岸,离县城六十多公里,“偏僻得像原始深林”。通往县城只有一条崎岖险峻的碎石路,每天只有一班往返县城的客车。
去裕弯乡中学报到那一天,彭萍萍独自一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乘着破旧的客车,到达裕弯乡已是傍晚。学校放学,她站在江边,舍不得满目轻纱般的烟雾和一江欢唱流动的江水,直到身后响起一声“您是彭老师吧?”
她蓦然回头,脸上绽放花容般的笑意,看着一位六十多岁的长者,个头不高,小圆脸,眼睛却大的出奇,一头苍密白发,与她说话时把脸侧向一边。
“请问——哎——”她异常兴奋,想说,邢校长在吗?
“彭老师,我们这里条件艰苦,只有六个班,二百一十六名学生,五位教师,九间房子。希望你能留下。”长者羞怯地说。
她想说,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话到了嘴边,不由咽下,长者表情已经告诉她——邢校长。
邢校长上前帮她拎着行李,低头说:“房间给你收拾好了,是这里一间最好的。”
彭萍萍走着,这才被眼前两排古建筑惊呆。
邢校长没有看她,好像知道她被眼前的校舍震惊,说,“这里原先是大户人家的老宅,解放后改为乡政府,一九七一年县里拨款建中学,给的钱连砖头的运费都不够,乡里才把这里让出来。我是第一个到这里的老师,两年前就该退休,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来接替,只好一直干着。”
走过空地,来到一棵参天古树下,彭萍萍顿时觉得自己的渺小。树冠下,横卧四间青砖黛瓦的古屋。夕阳的余晖从茂密的树冠与屋脊罅隙斜射,落在高大的青砖马头墙上,折射出昔日的威风与辉煌。门楼灰塑,精美温蕴,门额题匾上的字迹清秀飘逸,门前左侧空地上,立着几桩功名碑、旗杆石,记载着久远的显赫与高贵。墙根上长满了青苔,溢出泠泠凄美。
彭萍萍退回几步,目光投向飞檐翘角上精雕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飞鸟走兽。
“刚来的,都会这样,进屋吧。”邢校长说。
走进室内,光线一下暗下来,夕阳从门上方射进一抹亮光,照在木梁上,仿佛刻意把一只雕刻在梁上的鳌鱼图案展示给彭萍萍。阳光被木梁切成两半,映出山墙上的水墨画、彩绘的颜色有赤、青、蓝三种,图案有花虫鱼兽等祥瑞动物。南墙有一窗户,木质的框架上左边雕刻着五蝙蝠,右边雕刻龙凤呈祥,窗户上刻着麒麟献瑞图案。
房间里有一张老式八仙桌,一把本色的木椅,靠近西墙,摆放一张旧木床,墙上钉了一块木板。
邢校长解释说:“墙潮,刚钉的。”
彭萍萍的行李很简单,除了两床被子就是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当着邢校长的面,她不想展开被子,因为里面有女人的,见校长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说,“咱们看一下教室吧。”
出了门,从江对岸山林中飞来一阵鸟儿,彭萍萍看着,感觉鸟儿紧挨着水面,到了岸边依然贴着地面直向她飞来,不由忘情地:“啊!他们是来欢迎我吗?”
话音未落,一阵鸟儿扑啦啦落在门前的大树上。她站着不敢动,生怕惊飞了鸟儿。
“这些鸟,一点不怕人,你赶都赶不走的。”邢校长说。
“真的?喔哧。”她连喊几声,鸟儿纹丝不动,这才诧异,“其他的老师呢?”
“他们都回家了,在后面的街上。这个学校,除我一个正式的,其余都是代课老师。你来了,多了一个。”
浪漫感觉很快被繁重的教学碾碎,裕弯中学一直没有英语教师,三个年级,六个班的英语教学都得从第一课学起。彭萍萍每天六节课,几天下来,嗓子哑了;坚持了几天,喉咙肿得不能咽食,连喝水都困难。
另一个困惑,学校只有她一个女教师,女学生还没有老师多,其他五名代课老师学历平均不及高一。
邢校长担心彭萍萍身体,更担心她像以前来的那些年轻老师,“宁愿不当教师”也义无反顾地离开,于是调整了课时,每天上三节课。彭萍萍说,没关系,我能坚持,万事开头难,还是不要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