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一刻,距离张雪梅失踪二十四小时,工厂内聚集的干部职工反而平静下来,只是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有人说,“张总喜欢去江边散步,可能掉到江里,顺着江水漂走了,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也有人说,“张总是故意躲起来,给安夫人出难题。”还有“绑架,逼宫”之说。
中午,王晓寒没吃饭,关起门先是给爸爸打电话,然后等陈松山回来。
胡若雯和彭萍萍去瑞金接张雪梅的父母,郭连成在召开职工代表大会,本来,职代会上午召开的,因为人心散乱部分职工离开,一时半会赶不回,这才拖延至下午。
因为长时间没有张雪梅的音讯,所有的传言都会对王晓寒的思绪造成侵扰。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周如生的行踪,尽快弄清他去冥岗山的真实目的。
焦虑中,他不由想起,小时候听父亲与同事谈论一件谋杀案,曾说过一句,“真实的外表和虚假的外表,毫无区别地影响人的判断。”此刻,雪梅的失踪是真实的,遗憾的是她没有能力看清楚外表。
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到啊!她在心里喊着。
这时,郭连成敲门,王晓寒开门,见他身后站着许颜芹,龚昭桐和徐驰,心里一颤,难道老郭落选了。
“请进。”
郭连成尴尬地:“安夫人,选举前我对你发过誓,到底有没有违背誓言,选举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经过职代会实名选举,当场投票,当场唱票,他们三位当选。”
许颜芹进了门,眼里涌满泪水,没等郭连成说完,忍不住泪如雨下。王晓寒走近,抚摸着她的肩膀:“不哭!”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徐驰悲切的声音,“我都不想活了!假如张雪梅有个好歹,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郭连成说:“等我把话说完,安夫人,这位叫……”
王晓寒对龚昭桐点头,说:“我认识的,动力车间主任龚昭桐,坐吧,都坐下,商量正事。”
郭连成手刚触摸椅背,豁然地:“安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松山回来,立刻带来见我。”
“好的。”
郭连成离开,王晓寒请三人坐下,说:“老郭已把成立应急小组的原因说了,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许颜芹擦着泪:“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安夫人分忧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有什么事,安夫人尽管吩咐,我三人商量过,誓死与安夫人在一起,共同面对谋害两位董事长的凶手。”
徐驰把脸转向一边,泪水不住落下。
龚昭桐说:“其实,没有必要成立什么组织,这个企业就是您的,您怎么说,我们都会服从的。”
王晓寒说:“现在我宣布,清源生化应急领导小组正式成立。成员有我,若雯和在座的三位。我们的任务是在雪梅董事长没回来期间处理公司所发生的重大事宜。目前,公司人心慌乱,群龙无首,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稳定职工情绪,继续寻找雪梅董事长。为此,上午我和董事会的成员商量一下,认为应该明确在雪梅董事长主持下做出的董事会决议。我身为副董事长,处于稳定大局考虑,对免去周如生总经理职务提出不同的看法,但是,一旦董事会做出决议,我理应执行。所以,我在这里表态,周如生已被解职,他的工作由董事会从新安排。在雪梅董事长没回来前,对他暂不做安排,你们认为如何?”
“完全同意。”
“那好,许部长,你起草一份文件,以应急小组的名义,由我签字下发各车间。”
许颜芹问:“如何寻找张董事长?”
“这事等文件发出后,我们再研究。”
三人起身,王晓寒说:“徐驰留下。”
许颜芹和龚昭桐刚出门,徐驰一脚把椅子踢翻,指着王晓寒怒骂:“你他妈的居心何在?雪梅拼死拼活为了谁?你不但不理解反而与她作对!要不是你好赖不分,雪梅情绪怎么会失控,怎么会一个人离开公司!这个时候还有脸站出来指手画脚,我才懒得听你的。”
许颜芹返回,呵斥:“徐驰,你放什么狗屁!”
徐驰大叫:“滚你-妈-的!我警告你,姓王的,雪梅若是有什么不测,你休想活着离开赣都!愚蠢混沌的女人,你也配搞企业。”骂完,怒气冲冲离开。
许颜芹快步走到王晓寒身边,难过地说:“安夫人,别往心里去啊!他是一时急昏了头。”
“不是他昏了头,是我昏了,你去忙吧。”
许颜芹把王晓寒扶进里间,动作极快地展开床上的被子,王晓寒来不及制止,一阵心痛在许颜芹推扶下倒在床边。
许颜芹急忙抱起王晓寒放在床上,声泪俱下地:“安夫人啊,对不起!在从南昌回来的路上,雪梅把安先生的死因告诉我,可她不让我对你说!我——真想一头撞死!假如我对你说了,事情不会这个样子。”说完,她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王晓寒躺着,被子上一股熟悉的气息犹如一剂麻药让她丧失了意识,仿佛整个世界空了。许颜芹后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
外面有人敲门,她不想理会,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丈夫怎么死的,雪梅现在哪里,是否有危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跟着丈夫的气息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
手机响了,她也不接听。
是爸爸吗?她心里问着。
是不是都无所谓,爸——你也有感觉错误的时候,为什么要一再告诫,公司在人事上维持原来的状态,以防凶手就此隐藏。更可悲的是,你甚至把雪梅列为嫌疑人。血的事实证明,人的感觉错了,整个理性都会崩溃。假如我不戴这个紧箍咒,一定会听雪梅的,对周如生穷追猛打,那样,即便是遭到丧心病狂的报复,也不至于把雪梅推到最危险的位置。雪梅若是死了,你怎么说!她到底是被周如生害死的,还是你——我的爸爸!
丈夫死了,我知道什么滋味,但他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人生的价值而死;雪梅呢?她为了啥啊!她比我还年轻,上有父母,下有孩子,中间有一个裂痕斑斑的家庭,人生的悲莫过如此!我还有什么颜面在赣都呆下去?还有什么资格在柠檬酸厂人面前指手画脚!
王晓寒想着,心灵深处隐约出现丈夫的身影,不由屏蔽思路,唯恐安南山消失,空灵的心境里,那个亲切的身影逐渐清晰,她感觉自己就站在他面前,触手可及,她想拥抱,安南山说,不,说会话吧。
她说,雪梅失踪了。
我知道的,想对你说的是,回去吧,安心做一个好医生,不要纠缠在金钱滋生的恩仇中。这些,对常人也许无可非议,而对一个医术精湛的出色医生确实不值的。
她说,不,我不能白白让你死!一旦抓住了真凶,我马上回去,永远不再回来。
安南山微笑说,还记得在我创业初始,你劝说,时代在不停改变事物的价值,你今天追逐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就不再受人重视,被另一种东西接替,而且会风靡不息。我不是预言家,看清楚当老板不再是中国男人追捧的唯一。所以,一点不想让你经商。晓寒,现在想起来,你的话是对的,可我没有听从的机会了。破案交给警察吧,这是社会在进化中派生的分工,打乱了,一定会付出代价。
胸前有一双手不停晃动,王晓寒睁开眼,看见一张冷艳坚毅的脸,不由坐起,疾呼一声:“若雯,你怎么来了!”
“安夫人,我把徐驰赶走了,他是一个混蛋!”
王晓寒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拥抱着胡若雯,梦呓般地语气:“若雯,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我要回去,回去……”
脖子上的手臂脱离,胡若雯说:“走吧,临走前写一封委托书,我要接替雪梅姐!”
王晓寒觉得一箭穿心,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胡若雯后退一步,笔挺而立:“我要完成雪梅姐的托付,打败周如生!”
王晓寒赤脚跳下床,喊着:“不,不可以!我知道自己错了,要离开也不能现在!若雯,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来啊!噢,想起来了,雪梅爸妈来了?”
“来了,在雪梅姐家。”
“噢,哎,有没有雪梅的消息?”她见胡若雯摇头,急忙穿上鞋子,拉着胡若雯往外走。
开了门,见徐驰背对门站着,不禁一愣,想说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胡若雯伸手把王晓寒拉进门,随手带上,厉声说:“你已被开除,还来干什么?”
徐驰漠然地:“你可以开除我的人,但开除不了我的心。再说,你说的不算,我要当面听安夫人怎么说!她若让我离开,我绝不会赖在这里!”
王晓寒听着,开了门,说:“进来说话。”
胡若雯离开,走向楼梯处。
王晓寒意识到,她是不想让楼下的人上来,给徐驰一个安静的请罪机会,对满脸忏悔的徐驰说:“不想进来,那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