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3341 字 2021-07-08

听着咕嘟嘟的斟酒声,周如生计上心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喝了这一瓶酒,死都要喝。姣曼,你也不能食言,来,斟一小杯。”

祝姣曼扭过脸:“你算什么大丈夫,有人前面说话后面摆手,你倒好,话音未落,嘴一张吸了回去。你这样真让人瞧不起!算了,再不想说什么。开门,我回家。”

周如生一口气喝干一杯酒,笑道:“你自己不小心把东西从桌上弄没了,反怪罪我了,待会我喝了这瓶酒找给你就是了。”知道自己的酒量,最多也就是半斤,一瓶酒喝下肯定会吐。老子要的就是醉酒。

想着,周如生装出赌气样子,连续喝了三茶杯,把空酒瓶在眼前晃了晃:“怎么样?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今晚为心爱的人醉一回。找——找协议,找到了交给我老婆。”

周如生摇摇晃晃站起,踉踉跄跄进了卧室,打开所有的灯,先在桌子底下找,嘴里不停地说,“哪去了,不会长翅膀飞了吧?姣曼,过来帮我找啊。”

祝姣曼抱臂站在门中,揶揄地:“别再演戏了,找到我也不要。”

“找,一定要找到,我就不信找不到。”

他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忽然喊叫:“看,在这里,原来落到床底下了。姣曼,你过来看。”

“不看,我都说了不要。”

周如生扭过脸来,很难受的样子:“那可不行,说了要你保管,不要等于不想嫁给我。”他趴在地上往床底钻,摸到协议时把一只手指伸进嘴里,不停扣动喉头,要吐的瞬间把协议放在嘴边,一股酒水喷出,呻吟着缩至床外把脏兮兮的协议丢在地上,弓着腰,双手捂嘴快步进入卫生间,一阵呕吐后,脸不洗,手不擦,歪歪倒倒出来,忽佟一声倒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喊“姣曼。”

尽管头疼,胃着火一般难受,周身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周如生知道自己没醉,期待祝姣曼过来帮他擦洗呕吐物,然后扶上床相拥到天亮。可是,祝姣曼还是站在卧室门前一脸的厌恶,焦虑。

他心里骂着,鬼话啊,女人都会说鬼话,她们眼里只有金子,哪里有真情!郭孝芹是小鬼,许颜芹是大鬼!你祝姣曼到底是什么鬼!爱我?爱的是股金吧。幸亏老子及时醒悟,否则我就是第二个唐再兴。你站吧,老子睡了,反正协议不能用了,想要我再写,去你的!

周如生装着醉醺醺的样子站起,手扶桌子、椅子、墙壁,闭着眼睛从祝姣曼身边走过,进了卧室,走到床前一头倒,面朝墙侧耳倾听祝姣曼的举动。

很久,椅子动了一下,然后也没有了声音。听着,他眼睛越来越涩,不知不觉入睡。

一觉醒来窗户透亮,周如生跳下床,先看了一下地面,那张协议掩盖在呕吐之物下面,一丝悔意蒙上心头,喊一声“姣曼”,来到客厅见祝姣曼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扑过去单腿跪下,懊悔地:“姣曼!对不起,昨夜我喝醉了,像死了一样,你一定要原谅我!”

祝姣曼眼里逐渐亮了起来,很快凝聚成一股火焰,嘴唇噏动,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开门,不然我报警。”

周如生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黄,猛地站起:“你怎么想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想趁火打劫,瞎了你的狗眼!”接着,骂骂咧咧开门,打开防盗门锁,声音哆嗦地:“走吧!”

祝姣曼反而平静了许多,从他面前径直离去。关门的瞬间,一阵难以割舍的眷恋在他心头蔓延,多好的女人啊,为何离我而去。这次真的不怪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包括要我的命,可你要的是我一生积累的财富,它不是属于我个人,这些股份是属于我的儿孙,怎么可以拱手相让。姣曼,我对天发誓,等赶走了王晓寒,今夜欠你的定当加倍偿还,无论你爱还是不爱我。

周如生痴呆地站了一会,开始清扫卫生,在洗漱的时候,手机响了,他希望是祝姣曼,号码陌生,对方说:“周如生吗?”

“是,哪位?”

“赣都市公安局项中天,你在什么地方?”

“在……在家。”

“开门,我在门外。”

周如生浑身不住哆嗦,对着镜子心里说,该来的一定会来的,不怕,我什么也没做!他们没有证据,我有什么好怕的。安南山死了,不是白死吗?没有我一毛钱的事;张雪梅死了,死在赣都市,公安局当然会调查。

笃笃,门被敲响。

周如生应了一声,紧走几步过去开门。门前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三位警察。

一位五十来岁的警察出示证据:“项中天,这是搜查证。你跟我走。”

“搜——搜,有什么好搜的?”

“不要多问,出来。”

对门居住的孟莲探出头,眼里荡漾幸灾乐祸的光芒,刚想出门,一名武警示意她回避,并随手把门带上。隔着门,孟莲大声喊:“苍天开眼了!终于开眼了,这个流氓,恶棍终于落网!”

辱骂激起周如生的愤怒,从鼻孔喷出一声冷笑,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你什么都不要收拾,走吧。”

周如生愤懑地摇摇头,一步跨出门,下意识地并拢双手,见项中天朝武警一甩头,才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跟着一名武警下楼,另一名武警跟在身后。

出了楼梯口,满眼都是柠檬酸厂的人,他把头高高昂起,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人群中间停着两辆警车,其中一辆打开后门,跳下一名武警,示意他上车。周如生腿有些颤抖,一只脚踏上车身子跟不上去,刚要用力,后面的武警推了他一下,两股力量把他推倒在车内,一头撞在笔直端坐的武警身上。他还没起身,后面的武警上来,呵斥:“坐好!”

门呯地一声关上,车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周如生坐在武警对面,车内四周罩上一层不锈钢管,车窗被黄布帘遮挡,两位年轻的武警虎视眈眈盯着他。

车外很多人在说话,惊嘘迭起,诅咒不绝。听着,周如生怒火中烧,心里吼着,你们以前在我面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老子不就是坐了一回警车吗?等着吧,有一天让你们自己掌嘴!项中天,故弄玄虚,吓唬谁呀?你若有证据在家门就把我铐起来。想抓我,除非张雪梅还活着。他想着,怒气顿消。

车子启动,周如生闭上眼睛,心里预测,出了小区门;上了通往小区的路;拐弯了,该往右转。

忽然,车子往左边拐。

他睁开眼睛,心里紧张,这是往南河大桥,过了桥就是国道,去南昌做什么?难道张雪梅没摔死,去了省医院……

他不敢再想。

车速越来越快,车窗亮光告诉他正是往南昌驶去。唉,没摔死也好,反正她没死,我就死不了。再说,我还是有话说的,没想害她,只是惯性把她推了下去。我没报警,是呀,没有,那是怕说不清楚。最后只能认定杀人未遂,判个十年八载又有何妨。

阳光照在车窗布帘上,树影连续不断闪过,不锈钢管折射,放大亮光和阴影,让他感到眼睛倦涩,不由闭上眼睛。可是,闪光透过眼帘直接浸在心里,他睁开眼睛,对武警说,“可以面朝西坐吗?”

“不可以!”声音像子弹,锐利无情。

没想到,亮光和阴影也可以折磨人。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由想起一次与安南山和张雪梅同车去宜春,路上,张雪梅随口说,“坐车比开车还累”。他听出来,这话是心疼坐在后排一直沉默的安南山,心里很不舒服。我开车,你们坐着,不说句关心的话也就罢了,反而踩着我的辛苦巴结情人。他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住了,没想到张雪梅又跟了一句说,“难怪每次出行,周总都争着开车。”

周如生只得委屈地说:“董事长,你给分析一下,雪梅这话什么意思。”

“她呀,担心你走神,故意说些你不愿意听的话,调剂神经。”安南山说。

张雪梅笑道:“看,没有文化的人多可怜,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听不懂。”

周如生讪笑,反诘:“那你猜,我每次为何都争着开车?”

“呵呵,我不说,说了怕你承受不了。”

周如生轻轻拍了一下方向盘,“笑话,你说,尽管说好了,我老周是出了名的隔年咸鱼,不怕水煮,不怕火烤。”

“算了,还是不说了。”

“说,一定得说,不说就是小狗。”

“我本来就是属狗的,小狗就小狗。”

周如生急了,央求安南山让张雪梅说,安南山说,你又上当了,她要的就是卖个关子给你。

张雪梅笑道:“嗬,董事长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安南山说:“看,这人又把关子转卖给我了。”

“看来,我不得不说了。周总是否记得,有一次我和彭主任坐你的车,你说什么来?”

“你们坐我的车可多了,说的更多,你就直接说吧。”

“那我可真的说了。你说,无论与谁一道出行,再辛苦也不让别人开车,自己的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这才是你愿意辛苦的理由,对不?”

“我说过吗?不记得了。说心话,我天生一副赶车的命,这辈子只想为董事长开好车。”

张雪梅呵呵地笑:“又一句假话,可曾记得,你还说过,车的种类很多,有高级轿车、救护车、囚车、还有殡葬车,但不管什么车,开车的总是健康的人,所以出门就愿意开车。”

周如生急了:“董事长,你不管管她,这样欺负我。”

“哎,这话挺有哲理的,倒是让我想起,每个人大多生活在精神的囚车内,有空间大少之分而已,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这个囚笼就把人生罩着,只是我们无法看清而已。能看见自己精神囚车的人不多,看见别人囚车的大有人在。若想看清自己的囚车,唯一的办法是通过周围人的眼光,问题是,透过自己的囚车看别人,往往有褊狭。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大多因此而生。”

张雪梅惊叹:“看,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说,真的有天壤只别。”

车子突然拐弯,车外没有了呼啸的会车声,阳光直照在车后,周如生觉得好像是朝瑞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