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情国听着,猛然想起王若哲的电话,说,“连成,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赣都柠檬酸厂一定会在你手上再度辉煌。”说着,话题一转,“在你接任之初,我要送你一份大礼。眼下,厂里最大的困难是资金不足,原料供应不上。我有一位多年至交,叫王若哲,一位行长。前些天,我向他救援,想从他那里弄一笔贷款。他开始有点犯难,说异地贷款是违规的。我说,再难也得帮我一把,他答应想办法,昨天来了电话,说用变通的方法支持我一把。具体的做法是,他把贷款贷给当地一家企业,然后通过企业给我们供应原料。”
郭连成如获至宝,讨要王若哲的电话,感激之下,不由说出心底的话:“老厂长,我知道,现在柠檬酸厂的形势对你我来说都是关键的时刻,厂子正常运转下去,你一旦康复,马上回到市委,至少给你一个副市长的职位,就算厂子撑不下去了,上面有你给我说话,好歹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职位。你放心,我懂……什么都懂。总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一定让工厂火一把,绝不拖你的后腿。”
新老厂长通话不久,安南山三百多万元的原料进来,办完货物交接才知道,王若哲被黄情国骗了。办公楼内,络绎不绝的要款景象,让他感到三百万物资陷入一处罩着五彩云霞的沼泽地了。
三百八十万元的山芋干进来,除了吃厂里一顿有市经贸委主任作陪的酒宴,连一张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拿到。
货物验收的第三天,安南山去厂办公楼找郭连成催款,却遇见法院的人在仓库贴封条。他的脑袋热得像烧开的水壶,懵懵懂懂地上前询问法官,“厂里欠了多少钱?哎,知道不该问的,主要是这些原料是我刚刚送来的,你们怎么可以查封?”
法官见他满头虚汗,说,“别再朝里扔钱了,这个厂里的东西全卖了也还不清银行的贷款,凡能抵押的物品,一件不落的都抵押了,只有新来的原料可以查封。”
安南山的脑子一下子空了,走出厂门,神经细胞里爬满了虫,在街上胡乱走着,穿过一条马路时被一辆货车撞上,当场昏了过去。他醒来第一反应是向被吓掉魂的司机道歉,“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周围的人见了大惊,纷纷议论,“这人脑子被撞坏了,而且还很严重。”
安南山被送进医院,柠檬酸厂供销科长周如生来看望。
周如生四十多岁,中等的个头,身材匀称,长相平平,面无表情,唯有眼神阴森森的,让人不能直视。
安南山见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说,“老周,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这样对我的,我的命看样要丢在这里了。”
周如生不屑地:“听黄厂长说,你上过战场的,怎么说起这话。钱算什么东西,丢了很正常的,再说,凡经商的人,哪有不交学费的。”
“我交什么都不怕,怕的是连累战友。这三百多万货款若打了水漂,他的行长还怎么当!”
周如生整理衬衣领子,露出莫名其妙的奸笑,黑眼珠转了几下:“看不出,你还挺讲义气的。这样吧,你回去再向战友借二百万的货款,我与你签一份来料加工协议。目的是对付法院,他们有权扣我们的东西,却无权扣你的。你放心好了,不就区区几百万,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只看法院扣我的东西,却看不见我们也扣过别人的。实话对你说,外面欠我的钱,远比我欠别人的多。还有,签了来料加工协议,你就有理由和我一道去广州等地收回款。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要说赣都柠檬酸厂还没死。”
安南山听了,忙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浑身的伤痛到厂里商谈“来料加工协议”。两人反复商量条款,安南山对其它条款都认可,唯独坚持让厂里先给一百万货款。
“让我相信这个协议,总得有点实际行动吧,你连一百万都不给,我怎么敢再发货。”
周如生嘴角露出笑意:“行。不过,另加一条,你若收了货款不发货,剩下的二百多万货款当违约金,你干,还是不干?”
安南山被逼到死角,只好硬着头皮签字。
“你随我一起去广州催款,收了钱直接带回。”周如生爽快地说。
于是,两人各怀喜忧乘坐厂长的本田专车上路。
在广东中山市,安南山从一家经销化工原料公司得到一张二十万元汇票,激动地热泪盈眶。
“老弟,回去发货吧,剩下的钱,我一分不少打到你账户上。不是说大话,你不到家八十万汇票就到了。以后业务上的事,不要找郭连成,他说话毛都不当。甭说客户的回款,就是职工的工资,我说这个月发就发,不高兴了,说不发,谁也领不到一毛钱。我的话你可明白?”吃饭时候,周如生这么说。
安南山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目光,忙说:“明白……今后回款,我按百分之五给你提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就凭我,会缺钱吗?”说着,闪动着狩猎者以逸待劳的得意眼光。
安南山回到家,不敢把实情告诉王若哲,只说不顺,带回一百万元。王若哲却心满意足:“很不错了,货到就结算了三分之一,这买卖能做。”
“可是,对方还要发货,我有点吃不准。”
王若哲胸有成竹:“如今哪有款清再发货的道理,你只管干好了。你不会算账?一百万就有十五万元纯利,照这么滚下去,厂里欠的钱全是利润。钱不够,哥们再给你两百万。”
安南山惶恐,对战友隐瞒实情已内疚难当,怎么可以续之欺骗,忙说:“不用,我先发一百万元的货,看情况再定。”
这年,当地山芋干严重滞销,安南山有一位在粮食站当站长的战友,听说战友有路子,找上门要发货。安南山拒绝,战友生气,骂他见死不救,然后找王若哲说情。
王若哲笑道:“战友归战友,生意归生意,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你为了自己传宗接代,要入兄弟的洞房。这样吧,这事我做主,你给个价,若是让南山有赚头,我来安排。”
王若哲一听报价,每吨山芋干竟然有四十元差价,顿时心花怒放,一口答应“粮站”以安南山公司的名义,给赣都柠檬酸厂发送两千吨山芋干。
站长说:“那让南山过来,我与他签个协议。”
“也熊吧,一个刚入洞房的新郎官,怎么有心情与你这半老徐娘约会,你只管发货好了,事后我再告诉他。”
战友的动作极快,安南山的货还没上站,粮站的两千吨山芋干已装上火车。安南山大惊失色,捶胸顿足,苦不堪言,即刻乘车前往赣都,准备从车间接收还没入库的柠檬酸。
周如生见了,连声称赞:“安老板真有实力,一发就是两千吨。”
“我的实力来自对你的信任。”安南山假意恭维。
“没说的,你马上就可以装车,我连买家都给你联系好了。”
安南山一颗战战兢兢的心这才安稳,连夜装了五十吨柠檬酸上路。
这一趟去广州竟然发现,市场上柠檬酸产品供不应求,一个懵懂的幻觉萦绕在脑海中。他兴致冲冲回到厂里,准备装第二车柠檬酸,周如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货不能再给。
“我们不是有合同吗?”安南山急了。
周如生道:“合同,你要什么样的,我与你签。也不想一下,单是山芋干能生产出柠檬酸吗?你若能把硫酸、盐酸、钙、活性碳还有水、电、气、煤,还有工人的工资全包下,别说装货,仓库主任让你当。”
安南山心里一下被冷血堵塞,满肚子愤怒压缩减成一个意念,难怪有人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