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雯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骨灰盒:“你们怎么安排的?”
王轶臣落泪,说:“大姐,你是我们全家人的主心骨,我们听你的。”
“那——我就说了,南山哪儿都不去,让他陪着我。”
“妈,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走。”王晓寒哭着说,
朱丽雯一愣,眼睛盯着儿媳,嘴唇翕动:“一起——走?”
王晓寒妈妈闻建绾惊骇地扑过来,抱着女儿:“怎么还说这话啊!”
王轶臣见朱丽雯茫然,解释说:“晓寒要去赣都,接替南山。”
闻建绾丢开女儿,一下跪在朱丽雯面前,哭着哀求:“姐啊!晓寒不能去啊!两个孩子,走了一个,咱三个人只有晓寒了,她怎么可以离开!”
朱丽雯歪头看着王晓寒,眼里溢出恐慌。
王晓寒急忙拉起妈妈,闻建绾扭动身子,呵斥:“闪开!我说了不算,只有请你婆婆做主了。”转过脸,对朱丽雯说,“姐,你想一下,南山是何等的能力,尚且都被人害了,更不用说一个女儿家,你可要为咱这个家掌舵啊!”
朱丽雯低头看着骨灰盒,沉思片刻,抬头问:“轶臣,你怎么不说话?”
“我——听姐姐的。”
朱丽雯把目光转向儿媳。
王晓寒不忍心看婆婆的眼睛,侧过身,断然的语气:“妈!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您,可是,这一次恕媳妇不孝!赣都——我是一定要去的!若不把凶手找到,绝不罢休!”
朱丽雯把头低下,浑身颤抖。
闻建绾起身,一把扯过女儿:“你看!把你婆婆吓成什么样了!你——怎么忍心丢下你婆婆!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硬啊!”
王晓寒慢慢转过身,上前双手抚摸婆婆的双肩,宽慰:“妈,您不但是我婆婆,还是我的老师,是我灵魂的播种人,教我知识,教我做人。我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被人谋害,不管,不问!我知道要去的地方布满杀机,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前往。我也知道,论才智不抵南山一半,可多了一半警惕。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遭到暗算,而我不同,恰恰与对手调换了场地,我在暗处,他在明处。另外,你们所担心的,正是对手所轻视的,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能量。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一个警察的女儿,为夫君报仇的决心和意志无坚不摧!所以呀,我去不是盲目、轻率,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妈!一旦抓住了凶手,我立刻回来伺候您!”
朱丽雯不语,一手搂着骨灰盒,一手握住儿媳的手,成串泪水落下。
王轶臣站起,一挥手:“女儿,爸爸支持你!”
闻建绾咬牙哭喊:“王——轶——臣,你听着,我对天、对地,对尸骨未寒的女婿发誓!女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亲手杀了你!”
当夜,王晓寒安顿好家事,留下一封“停薪留职”报告,瞒着怀抱骨灰盒发呆的婆婆,吻别睡梦中的女儿,骗过在客厅依偎的爸妈,偷偷拎着丈夫当兵时用过的“皮箱”,一头扎进黎明前的夜幕,毅然踏上南去的列车。
上午十点,列车驶过九江,她打开手机,按下周如生的电话,刚喊一声“周总”,耳边传来一声期盼已久的惊呼,“安夫人,安夫人!终于等来你的电话了。”
“周总,不只是电话,我在列车上,晚上七点多钟到赣都。”
“好,好,太好了!几个人?我好安排接待。”
“我一个人,不安排。”
“好,好,我这就准备。”
王晓寒接着给张雪梅打电话,却打不通。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苍凉的群山,倦意不觉袭来,心里说,睡一会吧,战场就在前头,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与豺狼虎豹周旋。
一路上,她一直靠着车窗,半梦半醒。
车终于停靠在赣都站,王晓寒从周如生“准备”的语气中,预感到出站口会有许多公司管理人员。没想到,走出站检票口,眼前只有稀落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接站人。正在张望之间,不远处,从一辆轿车里下来一人,快步走过来,让她依稀觉得似曾相见。
到了近前,王晓寒认出:“呀,周总,你怎么亲自来了?”
周如生的表情似悲似喜、似冷似热、似惊似静,分秒变幻莫测。王晓寒看了一眼,心一下惊觉,暗暗惊讶,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这人心里藏着什么,表情如此变幻莫测?
王晓寒见他伸手,想接皮箱,身子稍微一转,说,“不重,几件换洗衣服而已。”
“安夫人,你事先该给我打电话的,一来是接你,二来是想到董事长墓地拜祭一下。你看,这样来了,让我心里真过不去。”
“这里更需要你。周总,这些天累坏了吧?”
“人累一点倒没有什么,只是心太难受了。安夫人,请上车。”
王晓寒坐在后排,说,“周总,直接去南山的宿舍,我把东西放下,然后再说话。”
“还是别这么急,再说,宾馆已开好了。”
这话一下堵在王晓寒心头,她思忖着,要不要坚持,想了一会,觉得没有必要。
周如生也保持沉默,不一会,开启车载音响,车内响起了糜烂的情歌。王晓寒听着,心骤然沉了下去,心里埋怨说,南山呀,你怎么能用这种人当总经理?
这时,对面斜过一束车光,从周如生脸上掠过,挡风玻璃上方的镜子里,闪过一张狰狞可怕的面孔。王晓寒心里划过一道闪电,这个人太可怕了!
她忽然想起张雪梅;想着她拥抱时感觉;想着她对王若哲说的话;想着丈夫曾经说过,总经理是虚,副总才是实,心稍稍安定。
走进宾馆大厅,周如生与总台服务员说着王晓寒听不懂的当地方言,服务员看了王晓寒一眼,用普通话说:“换一间可以吗?”
王晓寒一脸茫然,周如生不耐烦地:“换什么,不用打扫的。”
走进客房,一阵混浊的气息让她窒息,室内到处乱糟糟的,茶几上堆满饮料瓶,地上丢弃几个啤酒瓶,床上一片狼藉,被子搭在椅背上,枕巾落在地上,枕头交叉在床中间,床单皱纹迭起,床头柜下几团床笫后用过的卫生纸。
酒味、烟味、饮料味混合着浓重的人体呼出的气息,胀满整个房间。
王晓寒第一反应,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她退出门外,决定换房间。
周如生进了房间,踢着地上的酒瓶,漫不在心地:“出门在外,就是这个样子。我习惯了,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地方都能住。想起当年董事长初来赣都,哪里能住上宾馆,只能住三十元一间的小旅社。安夫人,要不,我们重新找找看,是否能找到一处你满意的宾馆?”
王晓寒心里一颤,哦,战斗开始了,他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难而退。想着,自己若住下,会让他感觉一个女子软弱可欺;若执意换房间,他会认为我城府低浅,于是说:“谢谢,我喜欢自己找地方住。”说完,转身离开。
周如生追上,拦住去路:“你这么,不是骂我吗?”
王晓寒沉下脸,用站在手术台上养成的犀利目光,直视周如生的眼睛。
周如生眼光躲闪,后退几步,慌乱地说:“安夫人息怒,我这就去换房间。”
王晓寒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这是一个阴险的小人,他与丈夫的死有关系吗?若有,不会这么简单吧?
这时,耳边响起爸爸的忠告,“晓寒,到了赣都,千万不能带有怀疑的目光,那样,你就不可能发现真正的目标。能暗算南山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见了你,可能装出一副顺从恭维的样子,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出其不意对你下手。你只本着一个原则,来,就是掌管自己的产业。只要你的心思不乱,对方早晚会浮出水面。到那时,才真正实现你在暗处,他在明处,最终迫使他暴露。”
她正想着,周如生拿着一张房卡上来,手忙脚乱地开房门,毕恭毕敬地请王晓寒先入。
王晓寒进门,转过身:“周总,我累了,你也累了,明天公司见。”说着,随手把门关上,上了保险链。
周如生在门外说:“已安排好了,董事会成员都在酒店等着,安夫人不去,让我如何交待。”
“我明天向他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