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生在王晓寒客房前站着,手臂抬起落下,几经犹豫,嘴角露出阴笑,眼里忍着挫败,从步行梯上了两层楼,掏出房卡,开门后,听见虚掩的卫生间传出,“哪个哟?”
“还能是哪个?”周如生随手把门关上。
郭孝芹从门缝探出顶着泡沫的头,随即拉开门,浑身一丝不挂,水淋淋的冒着热气:“到底来了几多人?”
“真的是她一个。”
郭孝芹伸着脖子,脸几乎贴在周如生鼻子上:“怎么回事,看了你脸上好像打了麻药?”
周如生上下打量她,手指在她翘挺乳-房上刮了一下,埋怨的口吻:“还不是你,让你把房间收拾一下,你就不肯,她那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了,鼻子都气歪了。”
“我就是要气一下她?哎,怎么样?莫不是气回家了吧?”郭孝芹得意地。
周如生摇头:“要是这么走了,董事长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骗人。哎呀来,说好的把财务部长给了我,隔了一天就变卦,更别说董事长了。”
周如生笑道:“怎么反咬一口了,两样东西让你挑,是你自己不要部长的,告诉你哟,后悔来得及,明天就……”
郭孝芹扑上去,用亲吻堵住周如生的嘴,吻着说,“我才不稀罕什么部长,给了总经理也不换,这辈子就要你了。”
三天前,周如生与许颜芹一番博弈,不但征服了许颜芹,还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智慧”,无意间,从险象环生的局面中找到一条稳操胜券的出路,同时感悟出“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绝不是一句空话。
回到公司,他先让福建的一个客户往许颜芹银卡上打六十万元回款,答应对方,再发一百吨柠檬酸。此事刚安排好,郭孝芹进来,神魂颠倒地伏在他肩上,嘴里好像含着珍珠,心里有话,却不敢张口,只是鼻腔里发出撒娇的“嗯,嗯……”
周如生心想,幸亏老天有眼,让我迷途知返,不然,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抬头看了郭孝芹一眼,见她眼里蓄满摇摇欲滴的以身相许,情不自禁地摸着她的脸,一丝炽热顺着手指直抵心房,想说点什么,只是心被一团乱麻缠绕,呻吟着说:“你放心,快去吧,别让人看见。”
郭孝芹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恋恋不舍离开。
周如生回头看了一下,见她把门带上,喃喃自语地:“麻烦了,不经意撩开一朵野花,总得结出点什么才是。”正想着,有人敲门。
彭萍萍进来,表情谨慎,忧郁忡忡。
周如生双手搓着脸,诉苦的语气:“真痛苦,整夜睡不着。”
“别说你了,我也是。董事长走了,我们像一群没娘的孩子,往后是什么,都不敢想。”
“有事呀?”
“有,心里针扎一般,但又觉得不该说。”
周如生伸了懒腰,想尽快把郭孝芹留下的感觉驱散,顺着彭萍萍的话说:“谁的心里好受呢,不说也罢。”
彭萍萍塌下眼帘,低声地问:“那,什么时候下文?”
周如生心里一惊,这才明白郭孝芹把她要当财务部长的事说了,顿时怒火中烧,刚要发火,见彭萍萍还把目光丢在地上,装着糊涂的样子:“下什么文?”
彭萍萍把目光瞥向一侧,说,“就是说,还没考虑成熟?”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的事,什么生熟的?你听到什么了?”周如生笑着说。
彭萍萍这才慢慢转过脸,眼里布满忧虑:“周总,眼下人事不能动啊!再动,一切将无法收拾。”
周如生沉下脸来:“你是说,我不该拿下郭连成?”
彭萍萍瞪大眼睛:“这么大的事,她不会信口胡说吧?”
周如生略曲手指,在桌面轻叩一下:“你是我的办公室主任,说话怎么可以这样。”
“周总息怒,一上班,小郭告诉我,她要当财务部长了。”
周如生楞了一下,忽然喷笑:“她——真是个小孩子。早上,她喊我董事长,我开玩笑地回了句,我若是董事长,马上提你当部长。她问什么部长。我说,所有的部长任你挑。她说,要当就当财务部长。”
彭萍萍长长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子,你不知道我当时听了,真的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董事长出事,所有的人都像吃了鸦-片,唯独许部长一句话不说,你若动她,后果不堪设想。”
“瞎说什么?她可是老郭的人,君子不夺人之美,我动你也不会动她。”
“周总,不许给我开这样的玩笑。”彭萍萍半恼半羞。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两人正说着,许颜芹进来,嘴唇抿着笑:“呵,说什么呢?把萍萍气成这样?”
“我说,想动她一下,她就恼了,又不是大姑娘,太小家子气了。”周如生笑嘻嘻地说。
彭萍萍起身,装着没听见,对许颜芹说:“你们说事。”
许颜芹目送彭萍萍,缓缓坐在彭萍萍坐过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周如生,眼里疑云密布。
“今天怎么了,来了三位,都不说话。”周如生冷冷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移交?”
周如生漫不经心地从抽屉里取出银卡,朝许颜芹面前一扔:“本来对彭萍萍说好了要下文的,可是呢,一不小心,在你卡上打入六十万。你说,若是下文,钱还能要回来吗,这样岂不亏大了。”
许颜芹的脸上有了血丝,如释重负地:“吓死了。”
周如生伸手示意,此话到此为止。
“那,你如何对郭孝芹解释?是不是已经动了她什么?不然怎么会如此仗己。”
“亏你还是财务部长,我若动了她什么,还敢用她当部长?我他妈的光棍一个,要动还不动到家里去。”
“这话自然有几分道理,那就好办了,她不是想着进财务部吗,你把她调过去,一来算是对她承诺有一个交代,二来平息她说出去的话。”
“我发现,你原来是一个当宰相的料。”
“还不是从董事长那里学到点皮毛。当年,你对他那样,差点把他逼死;老郭见了他,从没有好脸,我对他也是从来不搭理;结果呢,你当了总经理,我还是部长,老郭也得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他的宽厚,换来的不只是我们这些人的感恩,还有内疚,亏欠。一个人,打败对手不算本事,能让对手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才是了不起的。我这辈子也学不来他,但容忍一个郭孝芹还是能做到的。”
周如生有所触动,由衷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没想到,平常沉默寡言的颜芹,是一个心智极高的人。”
“什么心智呀,也就是董事长去了以后,老郭在左,你在右,活活要把我撕成两半,灵魂被逼出窍,才开始琢磨董事长的一言一行。”
周如生深有感触:“董事长太了不起了,可惜英年早逝。颜芹,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有一个想法,向董事长学习,与老郭和好,然后,同心协力按照我俩定下的方案实施,你看如何?”
“周总,给我量体温呢?”
“我俩都穿一条裤子了,还不知道你的体温。真的,王八蛋说谎。”周如生认真地。
许颜芹若有所思地:“这正是我的心愿啊!”
“好,极好。那你找老郭谈谈,看他态度如何。”
许颜芹眼中游动着疑虑,传递出,我当然可以去说,但不能只讲道理,不考虑他的诉求。他这人,心思比汗毛还多,私心比还重,不指明几个枣子不可能让猴子上树。
周如生开始没有看懂,当她的眼神越发明了时,才忽然明白了,说:“除了董事长的位置,他可以任选一个。”
许颜芹频频点头:“我明白了。”
周如生见她要走,放松了表情,说,“说归说哟,可不许翘起屁股,诱惑他。”
许颜芹一愣,投过质问的目光。
周如生笑道:“我是说,今早在我家,若不是一肚子怨气,你趴在床上的那个动作,一准让我走火入魔。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的。你说,当时万一我控制不住……”
许颜芹抿着笑,走了几步,蓦然回头,满脸的灿烂,丢下一句:“谁怕谁哟。”
周如生的心怦然而动,昂靠在椅背上,心底一片明媚的阳光。几分钟过后,他突然站起,心里喊,等他干什么?行动!我不能让许颜芹先把方案透露出去,否则,何以服众。
他通知彭萍萍,在七楼会议室召开中层干部、工程师、技术员大会。接着给许颜芹打电话:“你和老郭不要参加会议,认真谈一下,他若一意孤行,休怪我下手无情。”
许颜芹“嗯”了一声。
周如生之所以不让许颜芹参加会议,本意不是嘴上说的,“好好谈”,而是自己在会上想说的话,大多是许颜芹的“版权”,若是“版权”人在场,他担心底气不足。
彭萍萍进来:“周总,七楼的会议室不合适,董事长走后,还没收拾,马上开会,恐怕来不及搬桌椅。在八楼的职工之家可以吗?”
周如生沉思着:“不用,大家都站着。”
彭萍萍离开,周如生迈着沉稳的步子向七楼走去。
七楼的大会议室,能容乃一百多人。过去,柠檬酸厂所有的大事都发生在这里。他销售科长的任命文件是在这里宣布的;郭连成“由副转正”是在这里公布的;安南山与市政府签订“柠檬酸厂资产收购协议”也是在这里掌声落定;安南山最后告别同样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