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2808 字 2021-07-08

“你的话,我何时不信了。”

“那,我可说了。其实吧,都是想你的时候瞎琢磨的,有时候自己也不信。你可曾想过,与你一同进厂的那么多人,有几个混出人样的?还不就出了你一个。”

郭连成心想,老女人,问我要情了。

“说句实话,当时厂长根本没考虑让你去培训,是我坚持让你去。你可别小看那次培训,没有那一小步,怎么可有后来的车间主任?再往后说,你不当车间主任,怎么可能让你去进修?”

“这还用说吗?我一直感激在心,所以才不顾一切把颜芹提拔了。”

“看——误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要情,而是觉得,我这个人虽没有花容月貌的长相,也没有文化,可我天生一副相夫的命?你还别不信,就是许勇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临时工,后来呢,转正了,还当了工段长。再往后说,别人家的男人退休了,整天喝酒打牌,他呢,承包了一个养鱼塘。虽说不是大老板,总也日进千斗的。再说你吧,自从与我这个了……”

郭连成感觉她用力挺了挺小腹,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副聆听的样子。

方正惠接着说:“你一路顺畅,当车间主任,当副厂长。后来,你与我断了往来,怎么样?洼在这个位置上了吧?”

郭连成半信半疑,方正惠手指戳了他一下鼻子:“就知道你不信。小时候,我妈让一位瞎子给我算命。瞎子问,你闺女身上可有胎记。我妈说,胸口正中间有一个黑痣。算命的说,好,这女子天生相夫,日后一准能过好。你若不信,再说颜芹吧,生下来我就看胎记在哪,看了前面没有,看了后面,心一下凉了,后心上长了三颗黑痣,屁股上长着一个半红半黑的胎记,就觉得这孩子天生一副克夫的命。后来,果不其然,找了一个工人不说,接着还下岗,失业,贩鱼鱼死,贩猪猪生瘟,骑摩的也能撞人。如今,颜芹给他弄了一处店面,我反正不看好。命里坐就的,怎么着也扭不过来。”

郭连成听着,心里一惊,脱口而出:“还别说,真是这样!”他看着方正惠乳-房间的黑痣,想着许颜芹背后的三颗黑痣,心里透着凉气。可不是么,自从搞了许颜芹,自己命运如同中了魔咒,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没过三个月,全让她克没了。

“哎呦,压死我了,起来吧。”方正惠用力推他。

郭连成扭了一下身子,不愿意起,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不然,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对,对了!我想起来了,就说安南山吧,人家下岗后,三下二下把这么大的一个柠檬酸厂弄到手,眼看事业如日中天,却偏偏与张雪梅搞上了,结果,事业克不了,小命给克没了。”

方正惠表情一下凝重,难过起来:“这可是一个好人哪!你不知道,听说他出事了,我哭了好几天。一来是他给了我们这些人买了养老保险,二来呢,他还让颜芹当财务部长。哎,正想问你呢,听说你们不让安夫人进厂,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郭连成起身,穿着衣服:“不是我,是周如生还有颜芹……”说着,假装难过样子,低下头。

方正惠吓了一跳,光着上身,抓住郭连成的双肩:“啥事?”

郭连成帮她穿衣服,纠结的语气:“不想说的,可又觉得,万一以后有什么事,你会怪我。”

“怎么不说呢?有话怎么可以瞒着我。”方正惠浑身哆嗦。

“师傅,颜芹——现在与周如生搞到一起了,我劝她,她不听,还反目为仇,好像我故意要破坏他们的好事。你知道这房子怎么来的吗?”

“咋的?你说啊!”

“你问她吧,我说多了不好。”

“连成!你我什么关系,有啥好不好的。你说!”

郭连成吸满了一腔凉气聚在心头,闭上眼睛,痛苦地摇头:“她和周如生趁乱向公司下手,企图逼走安夫人,然后霸占董事长的资产。”

方正惠脸色煞白,歪倒在床沿,郭连成把她扶坐着,懊悔地:“怪我多嘴,师傅啊,你可要挺住。”

方正惠满眼的惊恐,嘴唇颤抖:“连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有个好歹,我就活不下去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我对你,对她什么心情,你还不知道吗?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问题是她不听我的,而且视我如仇人呀。”

方正惠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我让她来,若不听话,我死给她看!”

电话通了,方正惠语不成句:“你,干了什么事!过来,马上过来!”

“妈!怎么了?你别急,慢点说。”手机里传来。

“慢!还慢,再慢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方正惠挂了电话,手机响起。

“师傅,我走了,你们娘俩好好说话。”

“你怎么能走?有什么话,当面说开,她若不听,我就把门全都焊死,不听话,永远不要离开。”

郭连成心里打鼓,担心许颜芹说些不该说的话,可是,方正惠一副拼命的气势,想离开,同样担心她对女儿说不该说的话,思忖片刻,心一横,管她们说什么,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死活全凭老天决定。

两人下了楼,方正惠打开店门,站在街边张望。

十几分钟后,门外一声急促刹车声,郭连成见是周如生的车,一时慌乱,快步上楼。

方正惠冲上前,厉声质问:“姓周的,你是我什么人?我家的事你来干什么?”

“妈!你怎么了?”

方正惠大声呵斥:“你怎么了?为什么和这样没有人性的东西一块过来?”

郭连成还是听不见周如生的声音,接着,一声发动机启动,发出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他这才凑近窗户,看见周如生的车疾驰而去。

“郭连成来过?”许颜芹喊叫。

郭连成急忙欠着脚跟下楼,刚走到门前,许颜芹进来,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双手拍打着大腿两侧,跳着喊叫:“你算什么男人!跑到我妈这里来拨弄是非?”

方正惠气得说不出话,扑上来没头没脸地打了起来。

许颜芹把包摔在地上,吼叫:“他到底说什么了!”身子一转,对着郭连成咬牙切齿地:“你若还有一点人味,当面说出来!”

郭连成干咳嗽几声,低声说:“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凶!我问你,买房子的钱哪里来的?”

“卖血,卖身!卖良心!管你屁事!”许颜芹大叫。

郭连成吐出一口恶气,对不知所措的方正惠说:“师傅,你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颜芹,我只说一句,财务部不是铁板一块,你好自为之。”说完,不顾方正惠的阻拦,气冲冲离去。

走过钟楼,心里冒出一句,妈的,滴虫算什么,老子一句话胜过一堆滴虫。

路过一家餐馆,一阵菜香扑面而过,他抬头看一下天空,正午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脚步稍停,感觉母女俩一番吵闹后必然有个结果,不是老女人找他对质,就是小女人找他算账,反正此事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转身之间,发现对面有一家旅馆,一忽儿想吃饭,一忽儿想开房,犹豫片刻,进了餐馆,问道:“送餐吗?”

“送的。”

服务员递上一张名片,他接了,点了几样喜欢吃的菜,说,“送到对面。”

郭连成开了房间,往床上一躺,猜想着许颜芹会怎么说,老女人又会怎么说?猜来猜去,觉得母女俩都不可能把话题扯到床上。这种事,别说母女了,就是对上帝也不会说的,老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心情一放松,他跳下床来,回味着方正惠关于“克夫,相夫”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知不觉,脑子里出现王晓寒站在大门外面的场面,心如一江春水,一个念头,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沉浮,他不敢深想,懵懂地感受着一个刚丧夫的女人多需要帮助。他把双手垫在后脑勺,心里冒出一个温暖的意念,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帮她……

菜来了,他看着,不禁问:“怎么没带酒?”

“你没点?”

郭连成掏出两张百元的钞票:“拿去!拿最好的,不够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