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掏出手机拨通刘名江的电话：“刘书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向你汇报。”

刘名江道：“小张，你说话的声音我都快听不出来啦，你身上的担子千斤重，一头是天灾，另一头是，可要坚强呀！”

这话，触动张雪梅心灵，她忍不住哭泣。

刘名江劝慰：“你别哭，你这一哭，我更担心，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

张雪梅极力控制情绪，把半年前，周如生要与她联手挤走安南山的事做了详细的汇报。

刘名江沉默片刻，说：“小张，你话里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对于安先生的死，我也感到蹊跷，迷离。张颂汇报时说，事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撞车痕迹，凭着安南山的机警，不至于把车开到山谷里去。公安局的同志分析，现场没有留下的痕迹，本身就是痕迹，说明安先生在出事的地方停车，然后才出事。我已责成公安局全力以赴调查安先生死因。可是，他们说没有管辖权，因为出事的地方属于吉安市，所以，立案调查的事不能公开。小张，我的话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至于你说的谁想当老板，有野心，都很正常，不能与安先生的死牵强联想。记住了，这些话不要对第二个人说。我的意见是，你的心思不要放在安先生是怎么死的，这事会有人去想，你要把心思放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上，这可是决定柠檬酸厂生死存亡的大事。”

结束了与刘书记的通话，张雪梅心里闪出一道亮光，她看着天空，心里说，黎明的深处就是太阳。

她回到家，啃了一块方便面，倒在床上，想着上班要做的事情。

上午，张雪梅神情自若地召开车间主任会议，要求立刻开工。朱斌说，周总指示，停产，为董事长举办丧事。

张雪梅刚要发火，想着刘书记的话，把话咽了下去，说：“那好吧，既然他有了安排，就按他说的办。”

会议刚结束，周如生进来，脸色发紫，眼圈发黑，焦躁懊恼地：“我的张总！你昨晚去哪里了，我找了整整一夜。”

“怎么会找我？车间的事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哎呀，你不在，我被他们问急了，随口一说而已。从现在开始，一切听你的。”

“果真？”

周如生伸手向上一指：“我对董事长在天之灵发誓，公司的一切都听从张总的！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话音未落，郭连成进来：“大清早的，周总为何发这么重的毒誓？”

周如生忙说：“老郭，我对中层管理人员怎么说的？”

郭连成装出想的样子：“哎呀，只顾伤心了，你说什么，我真的没听见。”

周如生冷笑道：“老郭，别以为董事长不在了，你的感觉就上去了。告诉你，清源生化是股份公司，董事长不在，我们股东还在，你最好把作废的感觉收回去。”

郭连成吓得唯唯诺诺，弓着腰说：“张总，昨夜，周总开会时宣布，今后，公司的一切工作听从张总的安排。还说，没有董事长，柠檬酸厂早就作鸟兽散，没有张总，就不可能发展壮大，蒸蒸日上。”

张雪梅心里提醒自己，先不要想这个老狐狸耍什么花招，既然出招，我就得接着。她装出没听见的表情，喃喃自语地：“是啊，董事长不在了，他的事业还在，清源生化还在。周总，老郭，安夫人在哪？”

两人异口同声：“一直守着董事长。”

“我们过去，与她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周如生哀伤地摇头：“不用商量了，她只有一个要求，立刻把董事长遗体抬上车，拉回家。”

张雪梅心里一惊，这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离开。沉思片刻，她用断然的语气：“走！”

张雪梅在前，周如生和郭连成紧随其后，来到停放安南山遗体的会议室，看见一位面容惨白，目光哀伤，表情凄楚，身着黑色西装，挽着发髻，浑身透着高贵气息，坐在安南山身边，怀里搂着安南山一只胳膊的女子。她的身后，肃立十几位身着老式军装的中年男士。他们神情肃然，巍然挺立，脸色铁青，如浴血奋战归来的“兵马俑”，略有不同的是，眼里偶尔闪动追思，缅怀的目光。

张雪梅见他们对自己等人的到来无动于衷，走近女子，蹲下来，怯声问：“您是安夫人？”

女子漠然点头。

“对不起！安夫人！我们没有照顾好董事长。”

“不是你们，是我没有照顾好他。”王晓寒声音哀婉，清晰。

这时，王若哲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请问，这里谁说了算？”

周如生惶然接道：“王行长，这位是张总，现在，她是我们的主心骨。”

王晓寒缓伸出手，握着张雪梅的手：“请原谅我的失礼。”

张雪梅泪水夺眶而出：“夫人这话，让我如何担当。我来，是听夫人吩咐的。”说着，侧身望着王若哲，说，“王行长，您是我们柠檬酸厂的恩人，我们……”

王若哲摆手：“这种话不要说。昨晚，晓寒对周总说要把南山送回家，他说做不了主，等你说话。张总，你看有什么难处吗？”

张雪梅迟疑片刻，说，“王行长，请您借步说话。”说着，起身，伸手做出一个恭请的姿势，退向门外。

王若哲与身边的人交换一下目光，走近张雪梅：“张总请。”

张雪梅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走廊里挤满人，张雪梅从人群中穿过，径直上楼梯，来到“资料室”门前，请王若哲先进。还没等她进门，郭连成拐过楼梯口，她想闪身进去，把郭连成关在门外，犹豫之间，失去了机会。郭连成到了近前：“雪梅，请王行长到董事长的办公室说话吧。”

她心想，这个人居心叵测，如何把他支开啊。

王若哲说：“老郭，你还是守着董事长吧，我一个大活人用不着关心。”

张雪梅心里一阵温暖，随口说：“是呀，我们与董事长相守的时间不多了，老郭，你说呢？”

郭连成面带愠色：“主要是张总的情绪让全厂人担心，昨晚联系不上，周总派出几百号职工到处找。王行长，您不晓得，全赣都市谁不知道，董事长是我们的太阳，张总是月亮。你们说话，权当我是一个聋子。”

王若哲嘴角露出一丝嘲笑：“你这一说，让我也为张总的情绪担心，不如这样吧，你把张总的手机号告诉我，等再找不到她，我好歹也能帮个小忙。”

张雪梅恍然，随口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王若哲并没有输入手机，说，“不用了，看老郭的意思，不喜欢我这个外人多事，你们有什么话说吧。”

张雪梅心里焦虑，哀求的语气：“非得马上走呀？”

王若哲说：“你们对安南山的情况不一定了解。他的父母都是老师，爸爸六十年代出了一本书，结果在文--革中丧命。那时，南山还不记事。现在，老母亲七十多岁了，我们不敢让她千里奔来看儿子的尸体。所以，必须回去，让老母亲见儿子一面。”

张雪梅掩埋哭泣：“那，我安排车。”

“不用，晓寒从单位带来一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