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生的车跟在安南山车,离开“白云山庄”不远,总觉得自己冒着生死布下的潜网有漏洞,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万一张雪梅给吴敬仁通电话,本来已经被网住的张雪梅瞬间把网撕破,反过来把自己逮个正着。那样……
他越想越怕,急忙把车停下来给安南山打电话,说刚刚有朋友让他去吃饭,所以不能回公司了。安南山随口开了一个玩笑,“莫不是后悔了吧。”
周如生笑道:“打死我也不敢住在白云山庄。”挂断电话,他拨通吴敬仁的手机,知道吴敬仁并没有与张雪梅通电话,此刻一个人呆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说,“我马上过去。”
周如生借着月光,在一片树林中找到吴敬仁,近前并肩而立:“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想捉奸?算了吧,这种事情越想越气,不如咱哥俩找一个地方喝点酒。”
吴敬仁恶狠狠地:“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若是她十点钟以前能离开,我权当他们是在工作,算是给她的一个机会,也是留给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还有什么意思,刚才我敲门时,张雪梅在里间没有出来。那个人哪,都已经换上睡衣,你还在这里什么公作母作的。你是不是非得像我一样,亲眼看见他们光着身子抱在一起才死心?”
“不至于吧。”吴敬仁颤抖的声音。
“那你——唉呀,算了,算了,你权当他们现在都已经走了,我们到别处去不是一个样吗?”
吴敬仁挣脱周如生的手:“到别处,怎么可能看到她的车子什么时间走?”
周如生望了一下停车场,一眼发现紧挨着大门的一侧,静静地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心想,这样更好,只不过是万一张雪梅给他打电话,那样,凭着吴敬仁的大脑,只需轻轻一转,今晚的黑夜就是他周如生永远的未来。一切的风险都依附在吴敬仁手机上,只要手机不通,我就会安然无恙。想到这里,他做出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慌忙掏出手机,拨了几下,说,“怎么搞的,我的手机是刚买的就不好用了。吴工,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接过手机,周如生拨通生产车间主任的电话,说,“朱主任,告诉你一下,张总今晚不去值班了。”
朱斌问怎么回事。周如生冲他:“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她不值班当然是我去了。”说着背过脸去,一边哀叹,一边悄然把一块没有电的电池板换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吴敬仁,丢下一句话,“我得马上要赶回厂里替你老婆值班。”说完,握着吴敬仁的手机,快步离去。
第三天上班,许颜芹走进周如生的办公室,神兮兮地:“不晓得怎么搞的,张总进了办公室,就把门关得死死的,好像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前几天我就看她有点不对劲,两眼总是红红的。”
周如生一副关心的样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彭主任你过来一下。”
放下电话,他用责怪的眼光看着许颜芹:“怎么不早说?张总的事与我们自己的事有什么区别?”
正说着话,彭萍萍进来。
周如生迎面一句:“张总怎么啦?她有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的是什么主任?”
彭萍萍忙道:“张总不让说。再说,她的事情,你和董事长也都帮不上忙。”
“到底什么事情?”周如生不耐烦。
彭萍萍这才吞吞吐吐地:“她,离婚了。”
周如生不再说话,竭力克制内心的喜悦,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尽是些怪事,我离了婚,别人说花心黑心的,我都懒得去想,这张总怎么啦?以她的人品,只有一个原因,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女人哪,想干出一番事业真难。”
许颜芹忿忿不平:“都怪吴敬仁,鸡肠狗肚!”
张雪梅的离婚,令周如生无比振奋,对自己的计划更加充满信心。他再次请唐再兴喝酒,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怕下一步,安南山为了甩掉张雪梅,要对柠檬酸厂采取行动了。”
唐再兴瞪着被酒精染红的眼睛:“那不行,我们决不允许。周总,明着与安南山干吧!”
周如生忧虑地:“明着?安南山只须一脚,便能踩死你一百个唐再兴。干?怎么干!你呀,要这样想,张雪梅对安南山这样忠心耿耿,到头来竟落得这样的下场,还不是被安南山骗了。你再想一下,安南山连张雪梅都欺骗,何况我们这些人哪。假如安南山真的能与张雪梅结婚,这说明他还是有点人味。看在张总的情分上,我们就这样下去算了。但是有一点,安南山不能把柠檬酸厂的资产都独吞了。他毕竟是靠一张区区五百万元的欠条,空手套白狼地把我们的厂弄到了手。老唐,这些话千万不要对任何说,若是说了,人心就散了。”
一天,张雪梅怒气冲冲地进周如生的办公室,横眉立目:“看来,你走夜路的心还没有死!”
“打死了,我也不敢。”周如生惶然。
张雪梅冷笑道:“既然不是你,那就好办,我马上就把唐再兴开除了!”
周如生知道,唐再兴是经不起这一棍棒,说不定还没等张雪梅的棍子打到他身上,便老老实实供认不讳。于是,低下头来,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其实,在与你交心以前,我是和唐再兴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可是后来被你教训了一通后,我也就想通啦。可是没想到过去拉出的屎还在发臭。张总,看在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份上,再原谅我一次吧。”
张雪梅忍了又忍,道:“我且信你最后一次!”
事后,周如生越想越气,忍不住抡起手掌打自己的脸,骂道:“周如生,你还是个男人么?去死吧!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情妇不是情妇,暗娼不是暗娼的女人,竟然把你当成要饭的训斥,这他妈的当的什么总经理?臭婊子!你且信我最后一次,不信又能怎样?好吧!老子豁出去了!”
安南山出事以后,周如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只要稳住张雪梅,最后的胜利非他莫属。不过,这个女人太高傲,若让她顺从,必须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工厂停产,就是他向张雪梅抛下的一根拦马绳。他以为,张雪梅会勃然大怒,命令工人开工。这样,车间的中层干部就会陷入两难的地境。凭着张雪梅的性格,会采取断然措施,宣布开除部分抗命的管理人员。安南山在的时候,她的决定无人违拗,可眼下,行政上我说了算,你的开除文件到了我这里等于一张白纸。倒头来,一些车间干部会指着她鼻子骂。
“看你还怎么威风?”周如生经常会莫名冒出这一句。接着,他继续想,你若再不拿我当总经理,老子一道手令,你什么都不是。
送走安南山遗体,周如生急于想知道张雪梅对停工的想法。他给自己划了一道红线,在张雪梅没与中层干部闹翻前,无论如何不能与她发生正面冲突。然而,让他猝不及防的是,张雪梅突然还以颜色,让他把郭连成的工会主席拿下。
周如生忽然意识到,张雪梅要换郭连成绝不是一时赌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董事长不在了,工会的职能自然膨胀,郭连成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若是打着工会的旗帜跳出来闹事,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谁也说不清。那时,张雪梅有可能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后,唯一能左右清源生化形势的人只有张雪梅。因此,他决定借张雪梅的口,一举制服郭连成。
上了楼,周如生一脚踢开郭连成的办公室门,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
郭连成正在与几名中层干部说话,以为周如生听见了他说的话,顿时乱了方寸,结结巴巴地说:“闲话,都是闲话。”
周如生挨个看了一眼室内的人,众人见了,做贼一般地开溜。人走光了,郭连成回过神来,说,“周总,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柠檬酸厂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了,以前被占去的资产,应该回到全体职工的手中。”
周如生不语,转身离开,到了四楼,对彭萍萍说:“通知下去,我要召开中层干部会。”
会上,周如生开门见山:“郭连成要闹事,想分公司的资产。笑话,你是董事长什么人?儿子,还是孙子?刚才,我和张总商量了一下,公司不能乱,人心不能散!”
郭连成插话:“周总,你说话不能骂人,身为工会主席,我替职工考虑切身利益,不对吗?”
“放你-妈-的-屁!你这是害职工。你的诡计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你想借着瓜分董事长的资产,搞乱全厂,大家闹起来,好让政府插手。那样,政府会把全部的资产收了去,包括我们这些人股份。你呢,官复原职,继续当厂长,然后可以大捞,特捞,一直捞到工厂破产!你捞够了,可怜全厂的工人如何生活?”
会场一阵认同声。
郭连成急忙站起,为自己辩解:“都怪我脑子一时糊涂,没想到这一层。周总,你说的对,我收回说出去的话。”
周如生冷笑:“我不像董事长那么有涵养,给你这样的人一个职位,老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个工会主席别干了。”
“我这个工会主席是职工选的,你无权罢免。”郭连成不服。
周如生大怒:“看我能否罢了你!散会,下午开职工代-表-大-会。”
回到办公室,他按照工会代表的名单逐一打电话,要求他们要与他和张雪梅保持一致,为了大家的生死存亡,投出神圣的一票。
朱斌说:“我一定听从两位老总的指挥。请问,选谁当新的主席?”
“唐再兴。”
“他怎么可以?”
“我还不知道!在这个非常时期,绝不能用有心计的人。你把我的意思转告大家,一旦公司走上正轨,我会从中层干部中选拔一位品质好的人把这个唐老鸭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