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之—百炼刚化绕指柔(2 / 2)

“也是龙子,也是龙子。”

刘彻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快的传到宫中大大小小的角落里。两个双生子,在这后宫中,怎会是好事?该有多少人会乐于听到这样的消息。能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吗?

或许,阿娇连带着她的孩子命中注定与这皇宫无缘吗?

孩子抱给了乳娘,刘彻转身走进了房间,接过另一个孩子。仔细看着,他们何其相似。若是长大了,必然也是不分你我。

温杨不知何时离开,床上的阿娇并未睡着。她该是很累了,可依然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我的孩子呢?你知道的,我有两个孩子,不,三个孩子。他们在哪里?”

听着阿娇的问话,刘彻的心蓦然一沉,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曾信任过自己。还是,自己根本不值得得到她的相信。

“抱去喂奶了,随儿饿了。”刘彻抱着手中的婴孩:“至于璃儿,也先让人带下去喂奶。你好好休息。”

他不去看阿娇,只默默的把孩子交给乳娘,然后,沉默,他本想开口好生宽慰阿娇。原来,生命的出生,是在生死徘徊中诞生的。

只闻到阿娇轻轻的松了口气,她知道,既然两个孩子都有了名字,那他们就安全了。然后睡去。

曾经的过往,此刻再次浮现。背叛离别,伤心痛苦,彼此伤害,最终看似冰释前嫌,却只是做戏吗?刘彻问自己,看着疲惫睡下的阿娇。原来,她如此的不相信自己。她可是忘记了,他说过,不会再伤害她了,自然,也不会再去伤害她身边的人。

阿娇,你信吗?

如果,注定不能让我们的孩子登上皇位,便是天意,如果,你愿意看着他们快乐的生活,无忧无虑的话,那么,就这样吧。这个家,我会撑起来。你懂吗?

阿娇,我可还能等到你全然相信我的那天?

刘随和刘璃出生不久,馆陶公主病危,阿娇放下了两个孩子回到了堂邑侯府。彻夜照顾姑姑。一去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姑姑还是去了。

那天,刘彻去堂邑侯府接阿娇回去。桃花树下,阿娇一身素白的衣裳,简单的挽着发,眼神落寞的看着纷纷扬扬的桃花,才一个月,阿娇清瘦了许多,身子缩在宽大的袖袍中,萧索而寂然。

姑姑去了,整个堂邑侯府也就空了。在这个人世中,阿娇最后一个长辈也离开。这样的感受,刘彻亦曾体会过。是茫然,是孤独,是高处不胜寒的冷漠。亦是阿娇,带他走出那最深的寂寞和恐惧。虽然,到了最后,他方才发现,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亲人或者仇人,都分布清楚了。

只是,他亦是不忍,不忍阿娇不开心,不忍她伤心难过。所以,第一次,他学会了放手。学会了在阿娇的身边,而不去计较所得所失。

此刻,他看着阿娇,看见她杵在自己面前,清亮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水汽,却又是坚强的看着他说道:“娘亲去了,我记得在娘亲说过,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孩子。”

于是,他搂过阿娇,在耳畔轻声说道:“日后,我也会当你是个孩子的,无论你如何哭闹,我亦可宠你,护你一生。”

他感觉到阿娇搂着他的手紧了紧,最终化作无声的哭泣。

耳边,好像听到姑姑说过的话:“刘彻,你可还记得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阿娇,若有来生,你可还愿予我所藏?

那一年,皇长子刘闳随即跟随在刘彻身边参与国事。而另一方面,东方朔官升御史大夫,受诏为太傅,皇次子刘旦也入住上林苑,拜东方朔为师。

帝位之争,看似明朗,却是激流暗涌。两位皇子,生母均是被贬掖庭,荣宠不再。当今天子膝下却唯遗留此二子与中宫皇后双生子。刘闳机智过人,在朝中大臣中颇有口碑,更有当今圣上风范。而次子刘旦虽是年幼,却颇的中宫皇后陈阿娇之心。胜负怕是难料。

于是,当刘随与刘璃周岁的时候。刘彻赐婚卫青与平阳姻缘。随即便成了亲。

不出三月,南宫大病。

刘彻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南宫阿姐拉着阿娇的手,无声无息,却让人压抑着的痛苦。

刘彻看着阿娇用着一贯的谦和握着南宫的手,淡然无波。诚如那日,当南宫与平阳争执时候,阿娇只冷冷地让侍卫捆绑了卫青上殿,除了衣裳,用着藤条鞭打着卫青。

而后,便冷冷的告诉自己,赐婚平阳。

她依然是心软。在平阳心疼卫青而求情的时候,她给卫青选择了婚姻,也许,和一个爱慕自己的人过一生,尽管自己不爱,也不会那样痛苦吗?如今的阿娇做事,少了许多犹豫不决,多了许多果断果敢,本事极好的,为何,他会感觉到心疼?

随儿与璃儿渐渐的长大了些。

那一日,阿娇抱着随儿逗弄着随儿:“随儿,叫声娘亲听听。”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阿娇温和的一边哄着随儿一边摇着摇篮让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的璃儿睡觉。

随儿的身体比起璃儿要好上许多,总比璃儿先行学会爬,学会走。渐渐的,阿娇也不再勉强璃儿,横竖过不了几日,在哥哥的教导下,璃儿也会跟着爬起来。对孩子,阿娇总是很纵容。却总在关键的时候,有心无心的扭正。

“妈妈。”随儿忽然张大了嘴巴忽闪忽闪着眼睛说道。

刘彻猛然放下手中奏折转头看着忽然开口说话的随儿。

只是,阿娇为何不见欣喜。反倒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里不住的哆嗦着。

刘彻慌忙接过随儿,若再不接过去,怕阿娇真会哆嗦着丢下随儿了。

阿娇忽然抢过刘彻手中的随儿,咬了咬牙:“你是谁,你也是穿过来的吗?”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刘彻不解,小心的看顾着随儿,为何阿娇忽然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何脸上忽喜忽悲的?

“妈妈。”随儿见到阿娇,再一次甜甜的说道。刘彻看到小儿子扑哧扑哧的晃荡着小胳膊,也跟着喊了句:“妈妈。”

阿娇几乎半瘫软到地上。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到姝姝忽然回来,听到随儿和璃儿喊着妈妈的时候,欢喜的过来抱起璃儿后,阿娇方才好像醒悟过来了什么,尴尬的笑笑,做贼一般的看了看刘彻,慌不择的抱起随儿,欣喜的听着随儿一声声的喊着。

如姝姝所言,妈妈就是娘亲的意思。只是,为何,阿娇听到随儿叫妈妈,这般的惊恐。

刘彻依然记得阿娇说过,最美的生活。

面朝大海,花开花落。

只是,自己从未给过她这样的生活。更是无能为力。尽管,他曾一度以为,坐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便是无所不能。可一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能给予阿娇她所想要的。他竭尽所能的陪伴着阿娇。

冬日,阿娇依然不能好好的照看自己。手脚冰冷的日日缩在房间里。

“娘亲,娘亲。”刘随刘璃一人一手拉着阿娇:“出去玩雪,出去玩雪,不可以偷懒。”

阿娇无奈的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可怜兮兮的乞求道:“宝贝儿子,明天好不好,明天如果天不那么冷了,我就出去,好不好?你们就不心疼心疼娘亲吗?”

更多的时候,阿娇像个孩子一样。

他很喜欢。喜欢这个时候的阿娇,用最真的自己对待自己的孩子。尽管,那么的不像一个母亲的样子。

依在塌上的刘彻总会在阿娇最为无奈的时候,牵过两个儿子的手,陪伴着他们出去戏耍。尽管,在他人眼里,这幅画面多少总有些诡异。

他试图,用心去经营一个家庭,做好一个父亲。

刘随和刘璃两兄弟五岁那年,姝姝即将及笄,那时候的,霍去病二十二岁,刘彻依然记得这对冤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他想,结束了那次的战役,待霍去病归来,就让他们成亲了吧。尽管,姝姝依旧大大咧咧的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不过,刘彻却是瞧在眼里。此二人若真能一起,这样不是极好的结果吗?少年将军,大汉娇女,很好的一桩姻缘。

只是,他不曾想过,带来的却是噩耗。

霍去病失踪在祁连山。

一切来得那样突然,突然到他几乎也措手不及。

他的女儿,忽然呆立了一下,几乎要抢过马匹,寻到祁连山去。那一次,阿娇只吩咐宫女带来了衣裳食物,简单的打好了包裹,牵来了千里良驹,送她离开。

她那般的宠爱姝姝,怎会舍得让她离开,去了那里,也许是九死一生。就算姝姝有再大的本事,又怎可敌过彪悍的匈奴?

可是,她舍得,舍得放手让姝姝离开。尽管明明知道,那样的危险,依然没有反对。

人会慢慢老去,刘彻想,真的一起慢慢的老了,所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勉力才能强行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去早朝。

每天夜里,忍受着腿上传来的剧痛。

其实,腿脚早在阿娇生下两个孩子后,就慢慢的不灵便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活着。活着看着阿娇,然后一起看着日出日落,一起看着彼此隐约可以发现的白发。而那一天,当他倒在未央殿的时候,他知道,他的时间到了,他果真低估了阿娇,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没有死去,他从来都知道,阿娇不会要他死。却从没想过,会落得如厮境地。

醒来,阿娇愣愣的坐在床边,见他醒来,最终终是忍不住落泪,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说道:“既然知道,为何如此。娘亲去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又为何如此?”

是啊,他早知道,每日里阿娇与他同食,每日里,他的饭碗里,也许,是掺加了其他的东西。可是,他该如何,他是那样思念她,思念阿娇亲手做的饭菜,那样的香甜,纵然是□□,也是美味的。好吧,那就打赌吧,他自信,阿娇不会忍心伤害于他。只是,他输了,阿娇并未要过他的命。可之间,却又太多的深壑。填都填不满的深壑。让彼此,一次次的痛苦。

“不是好好的吗?”刘彻强行撑起了身体,带着莫名的笑容看着阿娇,是啊,他的双腿竟然没有了任何的知觉,只是,怕是再难站起来了。他搂过阿娇,抱在怀里,笑着说道:“这样,你可还舍得离开我,阿娇,你欠了我的,走不了了。你明白吗?”

他要她明白,他刘彻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他想要的,便愿意用代价去换,而阿娇,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就算,于他人,这些手段,那样的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