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呢?在他终有一天也将要死去的时候,在心底里会深埋着怎样的秘密?会不会也和母妃一样,带着一段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离开这个对他而言永远冰冷的尘世间?他死以后,会不会有个人象宁无瑕思念祁山那样,思念他?
祁永把两只手向火盆凑得更近些,歪着脑袋打量远处一棵树底下微仰着脸的祁玉。从小到大,除了父皇,祁永唯一怕的人就是这位庶出的大哥。和卫国一样,北遥祖宗多少辈的规矩里皇位继承都是立嫡立长。可和卫国不一样的是,卫国皇族当真是将这条规矩奉为圭臬严格执行,可崇尚力量的北遥哪一代皇权交迭不都杀得人头滚滚,天性奔放的北遥人流行着一句话,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祁永皱起眉,嘴巴里又开始往外蹦字儿:“他瞅什么呢?秃枝秃树,难道能瞅出花花儿来不成?”
周围没人敢搭这个话茬,祁永并不觉得场面尴尬,甚至还笑了两声,对手下人说道:“回头把那棵树挖起来,弄个象样的盆栽好送到新野王府去,就当是本宫送给新野王的新婚贺礼。”
东宫的手下们习以为常拱手称是,一同留在十里亭中的还有礼部及新野王府的人,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犯嘀咕,咱们太子爷的行事还真是不同凡响。
祁永烤暖了手心烤手背,烤暖了前胸烤后背,忙活了好一阵子,一问底下人述氏女公子居然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走到。他原本打算好了,趁着今天能溜出东宫,接完了乌山部的述兰之后就想办法溜到端集园去,再想办法和宁无瑕见上一面。可这个述兰走得这样慢,是不是故意摆谱?多大的架子呀也敢在太子爷面前玩姗姗来迟这一出?
祁永等得实在不耐了,裹紧披风也从十里亭中走出来,顶着风走到祁玉身边,和他一起端详起这棵野梅树。祁玉的沉思被这位不速之客打断,但是很快的,从远处官道上传来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凝目望去,整齐行进的马队中间起了一阵骚乱,在官道中央行走的马匹与车辆纷纷向两边闪避,有两匹马飞快地在乱成一团的马队中穿行,很快就驶到了离十里亭不远的地方。
两匹马背后,一队身着红装的骑士们正奋力打马追赶,为首的一名女骑士满面怒容,嘴里用北遥话大声叱喝着,马鞭不断抽在马臀上,一点一点地缩短着她与两匹马的距离,手中长鞭一甩便向着前方马背上的骑士挥去。
女骑士体轻,驾下战马又十分神骏,很快追上了冲乱车队的两匹马,这两匹马很明显已经疲惫不堪,马背上的骑士风尘仆仆,回首厉喝,闪身躲避着女骑士的马鞭,奈何实在体力耗尽,一鞭被抽中后背,在巨大的力道裹挟下从马背上斜摔了下来。
祁玉急纵出去,身形比女骑士的鞭影更快,他跃至前方一手抓住骑士的腰带将他扶稳落地,另一手向着鞭影中探去,五指猛收握紧鞭梢,长臂发力,将挥鞭的女骑士硬是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女骑士身手极利落,虽然被猛地拉下马来,也只是在落地后踉跄了两步,随即站稳,手指着祁玉大声叱道:“你好大的胆子!”女骑士身后头追过来两名中年男子,见此情状赶紧过来,拉住女骑士急声说道:“小姐不可,那是边关急驿!”
女骑士一听说这四个字,面上便是一愣,眉目间已经有了些惧色,北遥对阻拦军情急驿的惩处可不是一般的重。祁玉在出手相助之前也早已经看清了奔驰在前的两匹马正是边关急驿,眼前北遥举国上下唯一需要关注的战事就在北方雪鸦关,这两名急驿身上或许带着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驿兵知道救了自已的人是新野王,磕了一个头后又爬上马背继续向京城跑去,只丢下一句话:“雪鸦关大胜,昂可喇族已灭,靖安王率部奏捷。”
太子祁永心里莫名感叹,目送两名驿兵身影消失后,将视线转至祁玉脸上。祁玉微皱着眉还在细想驿兵所说的话,具体细节不知道,但仗显然打胜了,祁山显然也平安,他的心落回原处,轻叹一声,竟然笑了。
祁永就没见过祁玉的笑模样,不由得看傻了眼。路边被扯下马背的红衣女骑士盯着祁玉脸上那个舒扬畅快的笑容,也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