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番菜花3
因为新野王祁玉的婚期在即,太子祁永也被皇帝从京郊皇陵中放了出来,在赵皇后派来的青蕤宫人的严密监视下灰溜溜地回到京城,哪儿也不让去,径直回东宫具折请求进宫当面向父皇请罪。
太子被皇后严厉地禁了足,红蝎子却是来去自由,终于又混进了驿馆和宁无瑕偷摸见上了一面,把外头大致的情况向两眼一抹黑的元嘉公主大概讲了讲。
宁无瑕一听祁山兵败顿时大惊失色,她自出生时起就生长在温暖的南方,生平第一次看见雪还是在来到了北遥之后,但是和祁山在风雪中逃命的那一段经历让她对寒冷有了切身的体会。可红蝎子说,她经历过的所谓寒冷,和雪鸦关外雪原上的寒冷不是一回事,没有去过雪原的人凭空根本无法想象出那种寒冷有多么致命。
宁无瑕呆站着,手足无措手脚冰凉手心冒汗,稍微镇定一些之后她突然拉开衣领,把始终挂在脖子上的小玉锁摘下来塞进红蝎子手里:“把这个交到祁山手上,万一……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红蝎子虽然不知道这只小玉锁有什么机巧之处,但是只能苦笑着,把它又挂回宁无瑕颈间:“傻不傻,此去雪鸦关的路比你从卫国来的时候还要远,雪原又在雪鸦关以北更远的地方,天大地大,你别听说他带着三万人就觉得很多,这么点儿人撒到雪原里就象大汤锅上撒了一小撮胡辣面儿,除非他们自已闯出一条生路来,想要找到他们,很难。”
宁无瑕捂住脸当即痛哭失声,哭声引来了侍女,红蝎子不得不立刻避让开。一屋子数名侍女全都闻声而至,不明白元嘉公主刚才还好端端的,现在怎么突然哭得蹲在地下,头都抬不起来。
不明就里的侍女们赶紧去向送亲使大人通报,不多时乐浪王宁景阳匆匆赶来,扶起了犹自痛哭不止的元嘉公主,可怎么问怎么安慰都不管用,公主只是垂头捂脸,泪流满面。
宁景阳是宁氏旁枝,他这一枝姓宁的几辈人都长寿,按着族谱论起来,宁无瑕该叫他太爷爷。不止宁无瑕,这么此年经由宁景阳之手送嫁出去的宁氏宗室女们全都算是他的晚辈,那么多的侄女、孙女、重孙女、重重孙女,全都抛父弃母永别家乡,她们的泪水和绝望都看在宁景阳眼里。
宁无瑕今天的泪水并不比别人的更咸涩,宁景阳却从中品出了更多的无奈,也更让他坚定了自已的决心。不能做焚醒国人的柴薪,那么就做一只火引,只要能烧热几滴已经冰冷的鲜血也不枉此生。
宁景阳想到此处,撩起衣摆缓缓屈膝,跪倒在宁无瑕面前,把屋子里的所有人吓了一跳。宁无瑕也赶紧亲手来搀扶老王爷,在场的这些人里,恐怕只有跟随宁景阳一辈子的柳长史才明白老王爷的这一跪里,包含了几分歉疚和几分决然。
婚期将至,远在乌山部的述氏长女述兰在数日之后带着数不清的嫁妆,在族人们喜笑颜开的陪伴下来到了京城。北遥女儿性情阔朗,述兰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身俊俏的红色骑装,由二十余名同样身着红色骑装的部族女兵陪伴着,骑着高头骏马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为了表示对这桩亲事的重视,皇帝命太子与新野王同至城外十里亭迎接述兰。从来都不亲近的哥儿俩一同站在十里亭中,望着官道上一眼看不到头的马队车队,彼此心思各异。很是被皇帝和皇后敲打了一番的太子祁永改不了老毛病,带着十足讥讽味道地嗤笑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说道:“哟喝,不愧是乌山部,这架势,比我的太子妃进京的派头还要足。”
祁玉十分不喜欢祁永提及宁无瑕时的语气,眉心不由得皱了一下,也不理会他,率先迈步走出十里亭,向着官道边走去。
只是虽然望见了马队,打头儿的乌山部随从们也全都大礼参拜过了太子爷和新野王爷,可队伍拉得太长,正主儿述兰还在几里地以外,还得再过好一会儿才能走到十里亭边。太子不耐烦站在外头吹风,暂且留在亭子里边烤火边等,祁玉则看见了道边一棵野梅,缓步走过去立在梅树下抬头向树上看。
梅花早已经尽谢了,树叶还只是新发,虬曲的枝干上刚生出浅色的芽瓣。摄山天池边母妃的墓旁栽着几棵梅树,那是她临终前的遗愿,其实母妃的名字里有个‘兰’字,她一辈子最喜欢的花是兰花,她常用的熏香也和宁无瑕一样是玉兰香。但是为什么要栽梅树?母妃没来得及说,或许也不会把她心底里最后的秘密吐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