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1 / 2)

二十四番 夜遥 1587 字 2021-09-01

十六番海棠1

丞相府邸坐落在城东一处安静的街巷内,路上没有行人,青砖青瓦砌成的院墙里头,有几株海棠正踮着脚把盛开的花枝探过墙头朝外张望,一阵风过,绯色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有的落在宁无瑕肩头,有的越过窄街,落在了祁山的马前。

宁无瑕的视力受过损,看什么都象是隔着一层薄纱,薄纱背后的祁山有些朦胧,就和那年逃命途中隔着漫天白雪看向他时的感觉很象,仿佛他不是个真人,仿佛他只是她的一场梦,也许一眨眼后所有一切都会消失。

祁山从红蝎子那里听说了发生的事,她因为宁无瑕对祁山的怨念而愤慨,他却只觉得心疼自责。

分离总是太轻易,一转身就行了,如果知道再次相见需要用那么长的时间,当初还会不会说走就走?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放在一个人的一辈子里,只能算是零碎的片段,可如果三年是用来守候等待,那么又漫长得有些可怕了。

除了飘零的花瓣和微风,对视的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很多话不用说,也来不及再说。在周围或是惊讶或是狐疑或是揣测的视线里,祁山没有迟疑太久,他抖动马缰催马而行,停在宁无瑕面前,朝她伸出右手。

宁无瑕的目光从祁山的双眼移到了他的手上,那只手修长有力,掌心粗糙骨节略大,指甲修剪得很短,掌腹与指根处有很明显的老茧。虽然时隔很久,宁无瑕一点儿也没有忘记被这只手握紧时拥抱时的感觉,可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向后撤一步,垂下眼眸,轻轻地摇摇头。

亲自送元嘉公主出府的顾摅虹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如同隔世重逢一般的二人。自从祁山东征大胜返京后,顾丞相也只是在庆功宴上见了他一面,此番再见,老丞相发现祁山身上少了一些刻制多了一些坦荡,看来祁玉说的没错,让祁山亲自去打败高句丽,果然能让他放下以往失利的心结。

出征之前在皇宫里,顾摅虹可以出手阻拦想要夜闯青蕤宫的祁山,时隔不久,他却不太自信能够再一次挡住祁山伸向宁无瑕的手,祁山身上已经隐然有了一些老丞相不太能逼视的铁血气息。

师父明显退让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反而激出祁山心中的怒意,他微皱起眉头,偏过身子将右手再向宁无瑕递近一些。没有人再敢大口喘气,就连一阵接一阵的微风也全都停止,只有跟随祁山多年的战马浑不在意地喷着鼻息。

宁无瑕的眼睫眨动了几下,再次向后撤了一步,绕过祁山和战马,向马车走去。祁山咬着牙,马行两步探手而出,揪住宁无瑕的胳臂把她拎起来放在身前,然后打马狂奔扬长而去。

顾府在城东,距挹山门不远,祁山一边向着出城的方向猛冲,一边把宁无瑕死死按在怀里不让她挣动。这个胸膛间起伏的曲线和熟悉的气息让宁无瑕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动弹不得,只有厉声低叱:“放开我!”

祁山当然不会听她的,他带着薄怒,仿佛是面对着某位寇仇一样忿然地说道:“不放!”

战马冲出城门,一路引来了无数侧目与惊呼,出城后祁山立刻拐出大道,不辨方向地往旷野里疾驰,跑出去很远才勒停马缰。

宁无瑕埋首在祁山左侧胸膛中,张开嘴胡乱地咬住他。祁山衣衫单薄,这一口下去应该是咬到了肉,宁无瑕顿时想起他左侧肩窝里的那处箭伤,慌忙又张开嘴,抬手抚在他的伤处,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祁山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笑时眉心的细纹舒散开来,又疲惫又宽慰地说道:“早好了,放心咬。”

箭伤可以愈合,被悔背的承诺要怎么遗忘?宁无瑕看着祁山微笑时也泛起湿意的眼睛,再也摆不出冷厉的面孔,她咬牙泣道:“你骗我!”

想过很多次要怎么解释,但是事实永远无法被改变,不管当中有什么误会有什么无奈,事实就是他没能护好她的周全,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祁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隐,喉间吞咽有声,三年不曾亲近,他连安慰她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握久了刀剑变得粗糙了很多的手指,已经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拭去她的泪水了。

“不糅……”

虞侧妃和红蝎子都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但只有祁山这样唤时,才能勾出宁无瑕心中翻涌难平的往事,她用力去掰祁山的手,根本抗不过他的力气。祁山难言地长叹一声,把嘴唇贴在她鬓边:“再也不了,不糅,我再也不离开你。”

宁无瑕泪落如雨:“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放开我!”

祁山生怕弄疼了她,又怕伤到她腹中的孩子,更怕松手让她挣脱,纠结地叹息低语:“不管是谁都别想让我放开,我这就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到一个没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