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月亮也背来。
我是天上战神啊,
能把阎罗也赶开。
太阳不会天天有,
月亮不会夜夜来。
果实累累挂枝头哟,
小心有颗没人摘。
梨树生了气,脸上那一朵梨花涨红成了格桑花,飞快唱骂:
没人摘就没人摘,
渴死你也不让你摘。
累累果实变石头,
铺天盖地砸下来。
姑娘姑娘当心哟,
蹩脚獒转到你脚下来,
吃不到梨儿想苹果哟。
梨树停止歌唱,回头大声问:“这样的蹩脚獒哦。大家说,渴死他,该不该?”
“该!”众姑娘齐声答。
两边同时响起哄笑声,蹩脚獒败下阵来,像个初次上战场就吃了败仗的武士,蔫妥妥低下头。哼,倒霉,不单尝不到梨儿,连苹果也尝不到,挨饿无疑。
又一个小伙子上场,歌声舒缓:
这满山的花朵啊,
一朵比一朵鲜艳。
这满山的花朵啊,
一朵比一朵娇美。
最美最美的花儿哟,
开在万丈悬崖边。
哥哥我的梦中人哟,
她不在眼前,
她不在眼前。
歌声激起众怒,姑娘们齐声唱骂:
哪儿来的犏牛好大胆?
最美的格桑花在眼前。
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心扔你河里边。
小伙子不急不慌,歌声依然舒缓:
哥哥我心里火辣辣,
拜托你扔我河里边。
一头游到东海里,
先把龙王来打翻。
采来东海红珊瑚,
采来东海蓝珍珠。
我要做一顶王冠哟,
献给我的格桑花。
她在我的心里面哟,
她在我的心里面。
几个姑娘动了心,一齐张开红唇欲抢唱,一个鬼机灵的姑娘抢了先,唱答:
神山遥遥望东海,
哥哥一人好孤单。
妹妹甘心陪你游哟,
哪怕东海路漫漫。
妹妹为你挡鱼鳖,
妹妹领你过险滩。
有我妹妹来做伴,
哥哥呀,
岂止游到东海边。
两边鼓掌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小伙子仿佛英雄凯旋,走回小伙子中间,故意向蹩脚獒晃晃脑袋。
从姑娘花堆里又飘出歌声。随着歌声,飘出一位姑娘,姑娘歌声情意绵绵:
远方来的哥哥呀,
为何闷闷不开言?
可有烦恼在心间?
可有忧伤在心间?
乌云遮不住太阳,
礁石挡不住河川。
妹妹的心里面哟,
是没人踏过的草原。
多吉捅捅天仁,小声提醒道:“快,石榴花反顶你的牦毡啦。”
天仁瞪眼一看:好一朵石榴花!脸蛋红艳艳,眼睛水灵灵,一点儿不比朵玛差。面前篝火尽俯首,哪敢往上窜?羞见石榴花。昨晚还当她是个小姑娘,哟嗬,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真的长大成人啦?成人礼蓓蕾初绽,对歌会暗表芳心。石榴花,我顶。咳,咳,咳……
旁边一个小伙子想加塞儿,多吉悄悄拦住。
天仁终于“咳”出来啦:
有个老外叫大川,
老远嫁来山里面。
天仁也想当大川,
也要嫁来山里面。
石榴花儿红艳艳,
石榴果子大又甜。
摘下果子尝一口哟,
哎呀呀,
咬出果实三百三。
天仁哪里是在唱?分明是在说,说的快板,手里要是再有块金钱板,就更像那么回事儿了。两边的哄笑声,掌声,尖叫声连成一片,还从来没有谁这样对歌的。
石榴花也不惧怕,高声挑战:
三百三就三百三,
妹妹就是大草原。
养的牛羊还怕多?
就怕哥哥哟,
熬不过三晚哟,
熬不过三晚。
石榴花捂脸,飞快跑回姑娘堆中。
这边的小伙子们开了锅,对天仁又是推,又是捅,取笑个不停。天仁的脸比石榴花的还要红。
天仁躲开小伙子们的取笑,逃出人群,抬眼一望。
啊,这茫茫大山里,歌声似春风,阵阵吹来;笑声如海潮,滔滔涌去。忽然,云端百灵,婉转放歌;俄而,林中孤狼,仰头长号。莺歌燕语伴虎啸山林,百鸟聒噪混万马齐鸣。有独唱,有合唱,有对唱;有咏叹调,有协奏曲,有多声部。没有伴奏,但管旋丝竹显然多余;只有林涛,然林涛习习恰是绝妙伴奏。天上月亮在俯首,远处神山在倾听。
这一群刚刚跨入人生的年轻人,在远离尘嚣的大山里,在太阳刚落下月亮又跟来的地方,放歌生命,放歌青春,放歌爱情,陪伴他们的只有这神山,只有这月亮。
月华如泻,带给世界一片清朗。歌声在月光中飞扬,飞扬,飞扬……
对歌会直到天亮才结束,年轻人纷纷散去。
多吉要天仁送石榴花回碉楼,天仁不敢,多吉押俘般押着天仁跟上石榴花。石榴花在前头红脸低头走,朵玛追上石榴花,附在石榴花耳边叽叽咕咕。石榴花脸蛋瞬间更红,一把推开朵玛。
石榴花家的碉楼在崖边,脚下是滔滔大渡河。悬崖上孤零零一座碉楼,若天外飞来。红檐绿窗,青瓦白墙,天台上烟囱冒着炊烟。
石榴花去开栅栏门。
天仁一回身,身后早不见了多吉和朵玛,想溜,又不愿意溜,转头猛见栅栏里一头威武的藏獒正朝自己呲牙咧嘴,转身拔腿就跑,沿来路跑回老远才追上多吉和朵玛。
“石榴花家的藏獒吓死我啦。”
“哈哈哈!”
“嘻嘻嘻,天仁哥,你真笨。”
第二天早晨,从多吉家出来,多吉和朵玛送天仁来到公路边。天仁拿出500块钱,双手捧给多吉,多吉死活不要。
朵玛要过天仁的纸和笔,把自己县文工团的收信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天仁,说:“天仁哥,路上开慢点儿,别忘记顺道去感谢你的救命石。”
天仁去老乡院坝里发动他租来的奥拓轿车,缓缓上路,开不多远,见大河对岸一个红装少女正向自己招手,睁大眼睛一看:石榴花!
天仁连忙停车,下车。石榴花转身不见了,跑进背后碉楼。不多时,石榴花早爬到高高的碉楼顶,手里挥舞着一条红丝巾,歌声隐约飘来。忽然,一阵风来,把石榴花手中的红丝巾吹落了,直卷向蓝天,漫卷舒展,忽落,忽升,飘向滔滔大河,卷入滔滔浊浪。
那条红丝巾把天仁的心卷走了,胸腔里空空荡荡。哎,石榴花,你为啥不攥得紧点儿?
天仁站了许久,若有所失地上车,不住回头,开不多远,见路边又有人向自己招手。啊?!李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