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拾级而下,来到钱塘江边。江边护栏上,几对恋人,挤挤挨挨。
玲儿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靠近天仁身边。
天仁俯首看钱塘,抬头望青空。嘿嘿,自己的境况怎么说好转就好转了呢?仿佛钱塘潮涌,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不,财运来啦,桃花运也来啦。花开并蒂,一朵不少。
天仁口占一绝:
何惧鲸波卷复来?男儿赤膊戏潮头。
浪过风静江天阔,笑禀玲儿卿莫忧。
玲儿回眸一笑,咪个猫脸,又扭身背靠天仁的肩膀,问江中一叶白帆:“鸭嘴兽是谁?”
“哦,这又有故事了,我怕脓包不爱听。”
“爱听,爱听。什么?”玲儿一扭身,举起一对大闸蟹钳子,作势欲掐天仁的土疙瘩棒子,凶神恶煞。
“啊不是,不是,我怕侬不爱听,轻点儿,轻点儿。鸭嘴兽就是那天在接待比尔和丹尼斯的宴会上侬见到过的那位浦东宏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张总,侬说他长得像不像鸭嘴兽?”
“蛮形象的,亏侬想得出。侬这可不好,背后老给人取绰号。”
“还不是只对玲儿你一个人讲,对外人我又不会讲。”天仁的胸膛感到玲儿靠自己更紧了,伸手揽住玲儿的肩膀,“我刚才给你算过账了,可怎么样才能把那52万元的利润吃到嘴里呢?我回头去找到马先生,马先生当时还不知道我已经帮比尔跟吴悠公司搭上了线,更不知道吴悠公司已经向比尔发去了三次样车。听了我的报告后,马先生大吃一惊。原来,马先生正在惭愧自己当初把比尔引荐给了瘦老板,眼睁睁看着比尔的生意砸在自己的手里,马先生觉得自己辜负了比尔对自己的信任,后悔莫及。”
“马先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当然觉得丢不起面子。”
“马先生请我到浦东南路小绍兴酒家吃饭。饭桌上,我把我刚才算过的账算给马先生听,更把怕吴悠公司到时候跟比尔他们公司的生意一旦稳定就甩了我的担忧讲给马先生听,我说出了我的打算。”
“啥打算?”
“打算自己先去注册一个贸易公司,再找一家有进出口权的国际贸易公司签订信用证代接合同,帮我接收美国3w集团公司开来的信用证,美国3w集团公司的国际贸易信用证不直接开到吴悠公司。这样我就在吴悠公司和美国3w集团公司之间设立了一道防火墙,免得信用证直接开给吴悠公司,吴悠公司甩了我,我也能挣到更多的钱。”
“哦,侬老机灵的嘛,马先生帮你了吗?”
“帮了,我拉马先生作了我的股东,”天仁陡然悔悟,马先生对自己打过招呼,不要对外人讲起他的名字出现在了自己公司的股东成员名单上,连忙改口说,“不是。我去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马先生把张总介绍给我做我的外贸代理,还要张总以后为我垫付给吴悠公司的30%的预付货款。”
“30%的预付货款?啥意思?”
“这你不懂,如果美国3w集团公司把国际贸易信用证直接开到吴悠公司,吴悠公司就吃了定心丸,敢安排生产了。如果开到张总的公司,由张总的公司再下单给吴悠公司,那吴悠公司就要收取30%的预付货款,吴悠公司才敢生产,人家吴悠公司也怕自己全额垫资生产出产品后你不要呢?所以,要先收取30%的预付货款,才敢生产。”
“哦,明白了,你自己那个皮包公司根本没钱,哪来的30%预付货款。”
“啊,玲儿,我明白了,刚才我算出来的利润不是52万元吗?张总的会计算出来的42万元,原来他张总每单生意帮我垫付10来万元的预付货款,但那10来万元的垫付货款每单货一走就能收回。他的10万元本钱一年就挣回120万元利润。啊?!咬我够狠的,果然是个鸭嘴兽。不对,顶多再过一两个月,我自己也能支付10万来元的预付货款了啊,不需要他再帮我垫付了呀,我完全把这120万元的利润也挣回来。”
“算了,人家也是做生意。人家帮了你,该人家挣。阿拉帮侬算算,侬每个月能挣到42万元,张总的公司每个月能挣到10万元。侬一年能挣到624万元,张总的公司能挣到120万元。哇噻,624万元啦,阿拉希特勒。阿拉恩准侬加塞儿到第一。”玲儿转身把两只手搭在天仁的肩膀上,蹦个不停。
天仁手扶着玲儿的腰肢,笑嘻嘻听凭玲儿蹦跳。
玲儿蹦跳一阵,忽然停下来:“不对,刚才侬讲吴悠公司每个月给侬8万元的佣金,那现在不用他们支付你了,是你自己支付给自己了,十二个月就该是96万元。加上这96万元,侬一年能挣到……720万元。哇噻,姆妈呀!快,快,侬快加塞儿到第一。”玲儿又蹦。
等玲儿蹦跳够了,天仁又说:“等我注册好公司后,比尔发来邮件说,他准备带上他的上家丹尼斯来上海谈正式下单计划。”
“呃,侬注册的公司叫啥名儿?”
“嗨,反正是个皮包公司,不用讲了吧。”
“不嘛,人家要知道。”
“浦东三来贸易有限公司。”
“哎哟,难听死了。干吗不取个浦东神山贸易有限公司。后来呢?”
“后面的故事就不用讲了,我的故事的女主人公在浦江边闪烁的霓虹灯光中闪亮登场。”
“不对,阿拉登场前,侬还偷偷去过一趟神山,哼,也不经过本女主人公的批准。该死的,侬还偷偷去顶了石榴花的牦毡。”
“没顶,是那头凶恶的藏獒把我吓跑了。”
“没顶才怪!哼,侬傻呀?那样的好事儿阿拉都替侬可惜。”
“我倒把这个插曲忘记了。我不是从吴悠公司拿到了3000块钱的佣金吗?注册公司花了我1000多块钱,我身上几乎又没钱了。我老实告诉了马先生,马先生借给我3万块钱,说是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要我就在他家附近租个房子住下。”
“侬咋不来找阿拉借呀?马先生真是个小气鬼,才借给我们3万块钱,哼,小气鬼。”
“我接过马先生借给我的3万块钱,立刻上街东找西找,找到福山路49弄居民小区,门卫大爷领我到一家招租的人家,房租每月1200块。房东大娘热情开门,我看了看,房间里家具俱全,倒也干净,只是没有被子。我向房东大娘预付了三个月的租房款,拿了钥匙,去雅典皇宫桑拿浴室取了自己寄存的背包,顺路60块钱买了被子和枕头,还吃了个炒饭,回到新窝后被子还没打开,我首先拿出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挂到墙上,望着法人代表栏里自己的名字,我一个人嘿嘿嘿笑出声来,恨不能孙猴子般身外化身,拍拍自己的肩膀:天仁兄弟,有办法的人就叫法人。”
“嘻嘻,侬牛啥?”
“我又跑到楼下小卖店,拎了两瓶冰冻啤酒和一袋天府花生上来,为自己操办起开业典礼来。两瓶啤酒同时打开,左手拎一瓶,右手拎一瓶,对着墙上营业执照上法人代表栏里自己的名字,自己请自己,这边瓶子喝一口,那边瓶子喝一口,一个人说起单口相声来。”
“哈哈,说啥呢?气死阿拉了,开业典礼也不叫上人家,哼。”
“天仁老弟,祝你又当老板啦!干!你还有两下子嘛,千里走单骑,莫非云长再世;匹马闯曹营,许是子龙现身。屁股上夹扫把——伟大。哪里哪里,老兄过奖,这只是东方露出了鱼肚皮。”
“是鱼肚白,哈哈!”玲儿挥起两只小拳头,去天仁肩膀上乱砸。
“天仁老弟,好好干。金票,大大的;花姑娘,大大的。只要你忠心地为帝国……卖力气,飞黄腾达……有……时机……”
“哈哈!花姑娘?阿拉可不是花姑娘!”玲儿又转身握紧了两个小拳头往天仁胸上猛捶。
“我摇头晃脑唱着唱着,又担忧起来,跟3w集团公司的生意能做起来吗?不行,怎么能有如此不吉利的念头?打嘴。可越是打我自己嘴巴,那个不吉利的念头越是跟我较上了劲儿,怎么打也打不走。我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坐等天明,可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倒下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中,我梦见一个度母牵着我的手领我飞向一座神山,快飞到神山山顶时度母突然撒手,弃我而去。我从天上跌落到地上,抬头一望,神山山顶下是一大片无法逾越的雪原。雪原上,两行深深的脚印向着山顶延伸,有去无回。我猛然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侬咋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玲儿,你不知道,我喜欢登山,登过希夏邦马、纳木娜尼,还到过珠峰绒布寺冰川、玛旁雍错、冈仁波齐。我以前做过登山特种导游,领国外登山队去登山。”
“啊?!以后带阿拉去,呜呜呜。”
“别打岔,我一算时间,离比尔他们来上海还有一段空闲时间,我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后,去跟马先生说我想去一趟神山,去向神山祷告,祈求神山保佑我生意成功。”
“侬咋跟阿拉姆妈差不多?啥事儿都要到城隍庙去烧个香磕个头求菩萨保佑,嘻嘻,老古董。”
“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很迷信的,每每要做一件什么重大事情之前,总要到附近最高的山顶上去向天神祷告。”
“嘻嘻,老古董,老古董。”
“马先生说:好啊,你去向神山祷告。我老了,登不了山了,我就在家里向长生天祷告吧。呵呵,我的祖先成吉思汗每每要展开一场大战前,也总会到附近的神山山顶上去向长生天祷告。想不到你天仁也有这个习惯。”
“嘻嘻,侬受过那么高的教育,居然还那么迷信。呃,对咯,侬刚到日本时不也向那棵大榕树祷告过吗?祷告中国快快强大啥的,嘻嘻。”
“也不是迷信,是信仰,也不是信仰,是……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们必须敬畏天神。到了神山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看到的景象竟然跟我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在神山山顶下,是一大片无法逾越的雪原。雪原上,两行深深的脚印向着山顶延伸,有去无回。”
“别说得那么恐怖嘛,侬吓着人家了。”玲儿小鸟般躲进天仁怀里。
“不是恐怖,是悲壮。明知不可能登上神山山顶,可还是有人向着神山山顶攀登,义无反顾,视死如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以我血荐轩辕,虽九死其犹未悔。杜鹃泣血血流尽,精卫填海海亦枯。有多少人不正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我们中国不正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我们人类不正是这样走过来的吗?啊!我心中的神……”
玲儿扭身贴上天仁的嘴唇,把天仁未出口的“山”吞进了自己的嘴里,热烈,缠绵,悠长。
好半天后,玲儿挣开红唇,凑近天仁的耳朵,悄悄说:“宝贝儿,人家就是侬的神山,侬登得上山顶,人家更不会像侬梦中的度母弃侬而去。”玲儿更把自己胸脯上两座神山向天仁胸膛贴去,滚烫,饱满,坚挺。
天仁融化了,融化在玲儿的热吻里,融化在玲儿的神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