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仁打手机约玲儿下班后一起吃饭,玲儿忍了忍,半是高傲半是矜持地回答道:“人家哪有时间陪你吃饭?晚饭后六点半到世纪公园湖边等。人家忙着呢,挂啦。”
下班后,玲儿到正大广场急匆匆吃了个煲仔饭,又急匆匆往世纪公园赶。
哼,好你个脓包,终于想起人家了。不过,待会儿见了侬,人家一定要装着啥也不知道的样子。
玲儿的耳朵边又想起姆妈的声音:嘘,侬见着伊,千万要装着啥也勿晓得的样子,勿让伊以为侬看中了伊的钱。
自从在网上看到吴悠公司变更为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的消息后,玲儿凭直觉断定,接下来天仁还有一场猎杀行动。
玲儿把注意力锁定在《新民晚报》上法院公示拍卖炳荣公司这一条报纸夹缝消息上。
玲儿虽然不像老狼王那样耳目众多,但这难不倒她,玲儿在网上匿名发帖跟踪。
结果,吴村村委会起诉炳荣公司后的每一步司法程序的进展都没能逃过玲儿的视线。
来到世纪公园里,见杜鹃花含苞欲放,玲儿的心情又舒展开来。
呀,神山的杜鹃花也快开了吧?神山捐书会又募集了好多书籍呀,全都堆积在灿儿的租住屋里,会员们天天都有好几个打阿拉手机问阿拉计划会不会变呀,灿儿和大山两个人把结婚证都领了呀。
玲儿坐在湖滨长椅上,又怕天仁不来了,伸长了脖子张望。上两次不也是说好来这里等吗?可临到约好的时间,又打手机说侬有急事来不了了,害得阿拉回家后向姆妈撒谎说跟侬见过面了。
今天,侬要是敢再不来……
玲儿没了抓拿。
最后,玲儿下了个天大的决心,预备回家后再向妈妈撒谎说见过面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玲儿拿出手机,想拨通天仁的号码,又放下。
哼,凭啥要人家打侬手机侬才肯来,人家又不是嫁不出去,追求人家的可不止一打。姆妈真是烦死人啦,老说没看见阿拉家老街坊家家都给外地人挤到上海郊县去住了,在浦江边买房子的都是外地人啥的。哼,姆妈就是市侩,眼里就有房子。人家才不看重房子呢,人家看中的是人。人有了,房子自然就有了。嘻嘻,人家可比姆妈聪明多啦。
眼看天仁终于提前到来,玲儿喜出望外,强压住心头春天般的高兴劲儿,脸色却换成了冬天般的冰冷表情。
天仁上着一件红色t恤,快步走来,到玲儿身边坐下,见玲儿胸上佩戴着自己上次在上海置地广场送给她的镀银玫瑰胸花,心生喜悦,周遭放眼一望:天高云淡,湖对面垂柳寂然不动,柳梢变成了根须,直伸向湖面。
天仁赞道:“玲儿,春天来了,好美的景色。”长椅边一株白玉兰树上飘下一片雪白白玉兰花瓣,天仁随手接住,“嘿嘿,花儿凋零了,啊不,花儿开了。”
玲儿飞快地瞟一眼,不说话,从天仁手里一把夺过花瓣,气鼓鼓往湖面一扔,说:“是侬自家做贼心虚,老躲着人家。”
“我干吗躲着你?我确实太忙了,时间不够用。道歉,道歉。”
天仁向玲儿连连道歉,感到自己刚才还杜鹃般绽放的心情收缩了一下。不过,躲着你这一段时间,我只花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别人也许要花三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的事业。玲儿,今天约你就是要跟你敲定我俩的合资框架。上次,你不是已经向我报出低价了吗?
“呵呵,玲儿,杰克老头又要来了,我想请你……”
“关阿拉啥事儿,没兴趣。”玲儿气鼓鼓地答,把头扭向一边。又想要人家帮侬跑腿,回去又要挨办事处首席代表的臭骂。呀!你让他姓范的到底捅了你多少次…
玲儿忽然双手捂脸,泪水从指间汪出。
天仁不敢吱声,伸手去扶玲儿的肩膀,玲儿肩膀一抖,抖开天仁的手。
好半天后,玲儿擦干眼泪,终于忍不住问:“交割手续办完了没有?”心里对姆妈说,凭啥要人家装着啥也勿晓得的样子,军功章上也有人家一半功劳,哼。
“什么交割手续?”
“装什么糊涂?法院不是已经强制拍卖把炳荣公司的资产过户到浦东神山公司的名下了吗?”
“哦,那是。”天仁又不吱声了,心想我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玲儿对我的围猎动向早已经了如指掌。到底是谁走漏风声?凭玲儿的战功……
玲儿又沉默了,等待天仁交代。
天仁不敢交代,一味儿地沉默。
“那你的地位呢?”玲儿终于忍不住又问。
天仁低声应道:“法人代表。”
“这我知道,问你是真法人还是傀儡法人?”
“真法人。”
玲儿轻轻松了一口气,斜天仁一眼,随即又满脸厌恶地起身走,边走边说:“哼,拿人家当了枪使,阿拉恨死你们几个了。”
玲儿越想越气,越气越加快步子,可又并不真的加快步子。噫,人家的4万块钱又该回来了不成?嘻嘻,呜呜呜。
天仁愕然,连忙起身追去,跟在玲儿身后,仿佛满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这个小偷加强盗,自己要到玲儿身边去寻求庇护,直感到玲儿那一声短促的哼把自己打进了一帮强盗加骗子的肮脏地狱,万劫不复,万难赎罪。
玲儿走了一段路,换一张长椅坐下。
天仁不敢坐。
玲儿眼望着湖面,手指指长椅另一头,天仁坐下,离玲儿间距三尺。
天仁一时间找不到话说,有点儿怕玲儿。
两个人就那么坐着,望着湖面发呆,看晚霞中早春相恋的鸟儿在湖面追逐嬉戏,一次次撕碎满湖碧波。
玲儿终于开口说话:“其实,人家本来不该打听侬的这些事情的,人家也是担心侬嘛。”心里命令天仁道:侬的口才不是很好吗?侬快快狡辩呀,人家会原谅侬的,侬顶多是个从犯嘛。
天仁一咬牙,真的狡辩起来:“玲儿,你不是要我下力气挣钱吗?”
玲儿一扭身,瞪着天仁,脸蛋儿陡然泛红,忽又双手捂脸,“扑哧”笑出声来,骂:“人家啥时候说过这话了?啊呸。”心里骂道,好啊,侬倒把罪责一竿子推到人家身上来了,有侬这么狡辩的吗?哼,罪加一等。不过,人家随口说说,侬倒记得,犯罪动机有待进一步查明,暂缓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