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衣服,拿起床头的笔墨,慎重地写了起来。
屋子里烛火通明,却静得出奇。流川和楚灵槐静静地等着大夫为冯涵羽把脉。郭初之早去处理军中事物了,可楚灵槐依旧担心不已。过了一会儿,大夫收回手,他们才开始询问状况。
“这一箭离心只差分毫,实在是险,若是稍微不注意便会命丧黄泉,但……他活下来的欲望实在强烈,以致此时的脉象平和……”
“他到底怎么样了?”流川听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急着听结果。
“这位公子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数日后便能恢复。”
流川欣慰地看着冯涵羽,见他双目紧闭,“那就好,可是他刚刚明明醒了,怎么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今日睡了,或许明日就能醒了。”
“有劳大夫了。”楚灵槐一本正经地谢过,叫人把大夫送了出去。他回身看看一脸幸福的流川,不忍心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你也多注意休息”,然后走了出去。
冯涵羽看上去睡得很沉,似乎与外界断了联系。流川坐在矮凳上,上身附在床边,她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的脸,越看越入迷。
冯涵羽生得俊朗,只是平日里脾气暴躁,又时常没个正经,所以让别人看到的也只是令人厌恶的一副嘴脸,除了那些爱财如命的风尘女子,没人会去因为他的长相去接近他,更别说喜欢。
流川却是个例外,她以前再赌场见到他的时候,那股潇洒如风的气质,那种无畏得失的气魄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成为他的妻子,与他同床共枕。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无畏无惧,看到杜玄给他使坏,带他作恶时,忍不住上去管一管。
所有人不看好的这个人,她却在意,所有人对他侧目而视,她却主动想去接近。大小姐宁死都不愿意嫁给他,那就让她替吧,反正她和别人看他的眼光不一样,至于别人怎么看,她一点都不在意。
“流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冯涵羽睁开眼,带着几分失落,低低地问了一声。
“大……大少爷……”流川正看得痴迷,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到了,缓和了许久,才回道,“郭……郭将军让我来照顾你……”
“哦,”冯涵羽听了,没有说话,又静静地睡了过去。
只是一个“哦”字,自从宋州的不辞而别到如今见面,他只用了一个“哦”字。流川想,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也许只是巧合吧。她那天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流川算什么东西”,就算她是流川,他也没有很在意。为什么会在意呢?不过是个丫鬟,她凭什么以为他能为他动容呢?现在想想,也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
她一个人在灯下思考了许久,把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一一抹杀,她就是幻想得太多,才努力撑到现在,可是梦终归是要醒的,想象终归是要破灭的,为了死而无憾,她只有一点一点地叫醒自己,也不至于到了最后还看不清现实。
洛阳太过繁华,幽州太过冷清。喜欢一个人从轰轰烈烈的繁华,走向凄凄惨惨的绝望,真地很不容易。或许,他醒了,她也该走了。再留下来,面对的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水,自己却依旧会忍不住把仅剩的躯体和尊严给他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