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邻皇宫的帝师府邸因久无人住，外表看去已经很旧了，剥落的漆料、长草的屋顶，闻人珏站在门口往里看去，等着秦飞探寻出来。

不过盏茶时间，独眼侍卫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在里面，还有封玉。

闻人珏笑了笑：走吧，去见见如今这贺公公是个什么面容。说着进了院落，还未等他踏入二道门，一股凌厉的拳风就自院内拔地而起，余波捎带着向闻人珏扫来。

秦飞迫不得已显了身形，替闻人珏挡下这一击。

闻人珏挑眉正要说这就是花长老的待客之道？，随即发现这不是冲着他去的ashash封花正在院内大发雷霆，封玉立在角落唯恐被波及，原本因无人维护而摇摇欲坠的偏房，被封花这一拳给毁去半截。

贺公公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不怕引得人前来查看吗？闻人珏站在门洞里，笑得虚情假意。

院中那人一身紫衣，身形挺拔，看过来的面容尖刻薄情，脸上因长年守夜而产生的眼袋不见了，税利的三角眼和前突无须的下巴倒是没变，因为长年隐藏在人皮面具下面，封花的肤色白得粘腻阴冷，有失阳刚之气。

贺申已死，老夫乃帝师封花！

帝师这个名头是元庆帝给的，现在的皇帝还认不认，可真不好说。

他敢不认！封花冷哼，老夫乃他同族长辈，又有先帝亲赐的封号。现在朝堂不稳，人心各异。他一黄口小儿如何明白这其中奥妙，若我不在一旁教导，他该如何自处？

闻人珏笑笑，抬眼看向院子东边垮掉一半的藤萝架，不想去提醒他王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那小子最恨别人居高临下施舍的嘴脸，真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封花自己死遁，却将封琪留在宫中，这种用完就扔的做派，着实让人齿冷。

既然花长老如此笃定，在下就静候佳音了。只是若你如此成竹在胸，又为何大发雷霆啊？

封三宝那数祖忘典的竖子小儿！此事不提还好，提了封花本已平息的情绪又被点燃，但他总算还记得闻人珏的身份，说了这句后没再说别的，只甩了甩袖子，沉默不语。

闻人珏不喜欢听到封三宝被骂，他看了眼停在封玉肩上的飞鸟，那鸟通体黑色，翼翅长而尖，眼周发黄，正是游隼的一种：花长老此话说得好没道理，三宝是被封氏一族悉心培养的，对族中感情最是深厚，才会在灭族之后还一直按族规行事ashash她做了什么，让你骂她数祖忘典？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封花冷眼看他，封三宝将封族群居之地隐刃谷炸毁，这事你若不知道，来找我做什么？

闻人珏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他扇了扇袖子：花长老果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倒也不用我再费口舌。只是我大哥的消息刚传来不过半个时辰，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封氏一族底蕴深厚，就算被灭了族，幸存族人也早已改头换面，隐蔽在两国国家的任何地方！封花说罢，不再与闻人珏废话，向封玉交代道，我要离开段时日，你速将这个消息送入宫中！

花长老要去哪里？

老夫去何处，不用与你交代！

花长老莫不是忘记你与夔国达成的协议？闻人珏立在门洞里，挡住封花要离去的脚步，笑容有些冷，如今你封氏后人已经荣登大宝，当初承诺给夔国的矿藏，也该兑现了。

封花狠狠挫牙：刚才老夫已经说过，封三宝炸了谷！

那又如何？闻人珏摆明要蛮不讲理，他慢悠悠的调子与封花急躁的做派形成鲜明对比，无论三宝做了什么，当初承诺的代价都得兑现ashash这是我大哥让我告诉你的。他看着封花气得青白的脸色，在火上又浇了一瓢油，之前你委托我将王赫平安送到京城，并承诺了丰厚的报偿，如今，我也还没拿到呢ashash花长老，你不会食言而肥吧？

封花被夔国二皇子明显事不关己坐看好戏的姿态弄得火冒三丈，但他为人毕竟老辣，知道此时不是与夔国撕破脸的好时机，等他恢复了帝师身份等他进了庙堂！

他深吸口气，对封玉道：将钱给他！

封玉轻轻看闻人珏一眼，递了张银票过去：当初长老同您承诺的是黄金万两，定金付了三成，剩下的都在这了。如今钱货两讫，还请二皇子签字画押。

闻人珏接过银票：你们早就备好了？

封玉不置可否，只蹲身一礼：封族从不做言而无信之事，还请二皇子明察。这位曾经的茶楼老板娘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守礼、绵里藏针。

闻人珏看着她普通到没有任何记忆点的平凡面容，暗中感叹王赫但凡有她一半的性情，今后的路都会要好走许多。

封玉姑娘说的是，是我失言了。

劳酬已付，二皇子可以让开了吧？封玉向旁边让出封花，花长老心急如焚，还请您给个方便，不要再阻拦了。

只要花长老告诉我要如何处理隐刃谷被炸这件事，我就马上让开ashash毕竟是大哥让我问的，总得给个交代。

老夫这就要亲去隐刃谷看看！谷里究竟被炸成个什么模样！

闻人珏挑眉，终于让出了门洞：既如此，我就不耽误花长老的时间了。我大哥这几日也要前往隐刃谷探查究竟，你若路上走的快些，兴许还能碰到。

封花领着封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闻人珏在他后面看着，摇了摇头：花长老这暴脾气，做太监总管的时候，估计给他憋坏了。扭头看到秦飞将眉头皱得死紧，阿飞，这回有钱了，你还愁什么？

太子殿下秦飞看了他一眼，要出兵隐刃谷？

对啊，大哥信里写了，打算领三百轻骑去隐刃谷查看。

那封三宝怎么办？

闻人珏失笑：她多机灵的一个人，炸了谷不跑，在那等着我哥去？傻了吗？

您确定吗？秦飞压根不信，她会逃跑？

闻人珏眼前浮现出自己强留她在宫中那晚，少女冷漠孤绝的神情，有些笑不出来了。

您说过，她悔恨当年灭谷时自己的弱小和恐惧，如今她已初长成，面对要闯谷而入的太子殿下，她还会避让吗？

狭路相逢勇者胜。

闻人珏的脸黑了，他打断秦飞：你别说了。我这就赶去北境，在此之前，我得先入宫去找王赫。

檀香叠烟，重重渺渺，从苏绣满地金的锦帘之后一丝一缕地飘逸而出。

雅阁精舍，笔转墨湛，闻人珏仗着一张脸熟，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于书房见到了正在练字的王赫。

那少年的字迹远不如自身样貌那般流丽出众，挥笔间写着写着就变得恣意妄为，好像极不耐烦。

一旁负责研磨的不是宫女，而是叶长友，闻人珏站在门口看着，只觉得王赫书房里这红袖添香的场景颇有些特别。

轻咳一声，闻人珏被宫人引入室内：登基第一天，不歇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