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侥幸收场(2 / 2)

诛碧 伊陌 2914 字 2021-06-19

封三宝下意识地张口,此时闻人正蹲在她身边,宽袖垂下来,右手轻扣住封三宝折断的手腕,温柔而克制的力道,隐含警告。

封三宝瞬间意识到,也许闻人知道的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喉咙上下滚动着,封三宝有片刻失言,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保命而隐瞒姓名。

安静的时间有些长,元庆帝视线转过来,眼中精光一闪即隐,深邃而锐利。

元庆帝其实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相反他人近中年,形容端正,眉宇间有贵气,行止锋芒内敛,自然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封三宝咽下喉间的血,一字一句道:生来不知父母,没有姓氏。养我长大的人图个吉利,给我取了个乳名,唤作三宝。

随着话说出,封三宝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她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离她而去ashash那是曾经的骄傲与自尊。

为了活命,她屈服于皇权。

既然是你的丫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你此番寻到了朕需要的避乱花,但你若想将她带走,赏赐就得放弃了。

扰了陛下雅兴,已是不该。仆从无礼,我这个做主人的也有过错。闻人说着,将地上破损的三弦捡起,熟练地给琴接弦,姿态是松弛的ashash他在元庆帝面前完全不紧张。

元庆帝眯眼看着弦线在他白皙的指尖缓缓抽出,再轻巧地栓绕于琴首。闻人微侧着头,唇边含着一丝笑意。

不如我用这三弦演奏一曲,补上王小郎的表演,权当赔罪?

可。

于是在满地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断桌残椅,和被封三宝杀死的尸首间,元庆帝坐于上位左首,听闻人抚琴。皇后陪坐右侧,盯一眼封三宝,又去看一旁委顿的王赫,如坐针毡。

封三宝四肢折断无法动弹,反而放松了,不再理会皇后的灼灼目光,扭头看向闻人ashash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将三弦弹得靡靡悱恻的人心境之强大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曲毕,元庆帝守信让他将封三宝带走,皇后忽然在旁插言。

陛下,此女适才企图行刺臣妾,恐怕放不得。

行刺?元庆帝扫了皇后一眼,你刚才怎么不说?

臣妾以为这二人必死,不想多说惹陛下烦心。

元庆帝一时没有说话,正堂中有太多人都在等他做决定,很多事反而不方便详细询问。

王赫在一旁看着这位帝王。元庆帝幽深的双眼冷淡地看着皇后,没有他以为的深情,之前问安时自己听到的那声宠溺轻笑仿佛只是错觉。帝王思索的神情似乎正在把皇后放到利害的天平上衡量有没有他需要的价值。他看起来并不冷酷无情,只是对一切心知肚明,记得一切他认为哪天可以用的上的人。

想必这之间有什么误会。闻人又来打圆场,一定是三宝以为王家少爷有危险,冲动之下为了救人才动手的。绝不会是为了行刺娘娘。

王家子来这里献唱,能有什么危险?元庆帝冷淡开口,又问皇后,她一个普通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行刺于你?

臣妾也想知道呢。皇后想告诉元庆帝封三宝是封族余孽,行刺自己是为了复仇,却怕这么说会引来更多问题ashash陛下对封族是赶尽杀绝的,但封三宝对她还有用,暂时不能死。

封三宝见众人的视线转向自己,平静开口:王赫少爷唱到一半,我听到皇后娘娘突然喊人要将他拿下,我一时着急,闯了正堂,并不是想行刺娘娘。

王少爷唱了什么,让娘娘喊人?闻人循循善诱。

封三宝看了皇后一眼:王赫少爷唱了一多半了,皇后突然发难,我也不知是哪句弹词冒犯了娘娘。

皇后恨恨咬牙,迎着元庆帝的视线垂首:陛下明鉴,是臣妾以前听过的家乡小调,听了一时激动

元庆帝微眯起眼,皇后来自封族他是知道的,也因此才扶她做了皇后。那她说的家乡小调,想必就是封族的词曲了。

弹词是王家子所编?

是我。封三宝迎着元庆帝的视线,用力将恨意压制在骨血里,语气平稳,弹词大都是将旧有的词句重新拼接的,唯一新鲜点的几个短句是我在塘子山山寨干活时听别人唱的,许是这几个短句勾起娘娘的乡愁了吧。我当时只觉得朗朗上口,就写进词里了。

唱的人姓名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叶公子将山贼抓来了,我可以指认。

闻人轻笑一声:叶公子用火攻,将整个山寨烧得干干净净,我都差点没跑出来,不知叶公子可留下活口,让我这个丫头指认一下?

叶长友脸色不太好看。封三宝听到烧得干干净净这几个字时,低垂的眉眼微微耸动了下。

既如此,那便算了。元庆帝有些烦了,就到这里吧,今日值守之人各领五十军棍,先记着,回京领罚。闻人你可有地方去,没有可先暂住城主府。

就一国之帝而言,元庆帝如此为一个平民着想,实在是太过了。一直跪着没得到平身的叶无尽贺太监等人纷纷侧目。

多谢陛下恩典。但当日承诺陛下的三味草药如今只得其二,待我寻到最后一味再来叨扰陛下。闻人进退仪止极漂亮,每个字都带着恭敬的柔软,却滑不溜手的像个玻璃珠子,答复的内容让元庆帝不甚满意却挑不出任何明显的瑕疵。只能点头应允,罢了。

闻人双手伸到封三宝腋下,将她扶起,封三宝四肢皆断,此时勉强挪动,改变了姿势,又是疼得发抖,她已经极虚弱,却依然坚持着没有昏过去,手指勉力勾住闻人的腰带,眼睛看向王赫。

我答应过冯夫人,保她儿子平安回家。

闻人哭笑不得:我为了你一个拖油瓶已经放弃偌大功劳了,如今还要再加一个?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鲁莽所致,与王少爷无关。说着视线转向皇后。皇后面色数变,最终咬牙:陛下,王家子对我言行无状,甚是无理,若不处罚,恐对皇家颜面有损。

元庆帝急着回去看闻人献上来的避乱花,又不耐烦这一屋子的血腥污糟,随意伸手点了跪着的叶无尽:今日就给闻人个面子,让他的侍女与王家子都全须全尾地回去。叶卿将王家子送回,明日起彻查春风得意楼,子不教父之过,如此言行无状,只罚他一人,如何能够。

封三宝大急,张嘴要说话,被闻人扶在她腰间的双手一紧,勒出满口的血,呛得说不出话来。

她瞪着闻人,直到眼前这男人无奈地低头,附耳悄声道:有我在呢。封三宝才放松下来,任由闻人拖着她离开。

走出城主府的那一刻,封三宝抬眼看向秋日的朗朗晴空,想到至今经历过的种种生离死别ashash生得举步维艰,死得肝肠寸断,可是天空它却永远是如此高爽鲜洁,云卷云舒,多么无情。

秋风扫过枝头的落叶在她周身飘零,这无比悲凉的风景。

闻人有些担心她,低头看去,少女抬起的眼中没有泪,映着日色,闪着夺目的光,眼眸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

皮肤上脉脉的血液蜿蜒流淌,让封三宝恍惚想起年幼戏水时淌过的溪流。在她并不清醒的意识里,无数往事纷至沓来,从出生到垂死,从习字到学武一切的一切,造就了如今的少女,编出她斩不断的执念,这执念在现实面前脆弱无比,不堪一击。

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封三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