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兴师问罪(1 / 2)

诛碧 伊陌 3053 字 2021-06-19

午时一过就起风了。

秋风席卷了整座右玉城,一阵阵又干又冷的风裹挟着沙土席卷了整座城市。

春风得意楼后院的正房后有一间密室,密室位置隐蔽,建得极小,终年无人路过,就连扫撒的人都几乎没注意过这里。

此时密室门窗紧闭,隔绝了室外的日光,却无法阻止风自窗棂丝丝灌入,吹得烛火晃动,将室内映在墙上的两条人影化作张牙舞爪的藤。

这是主子让我带来的信物。说话的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说话时喷出的气息卷动室内气流,烛火摇曳,舔在他脸上映出一片阴晴不定,眼睛却亮得灼人。男人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纵贯右半边脸,从额头划至耳根,右眼干瘪无神,眼珠子黯淡无光,无法转动。他的身量很高,坐着的时候不得不将腿盘到凳子上,否则膝盖就会碰到坐在对面的封玉。

密室小得可怜,封玉与其对坐,脸颊苍白无色,嘴唇微抖。她刚听完这个男人简短的描述,知道了城主府里发生的事情,身心俱震,一时回不过神来ashash她知道封三宝疯,却没想到王赫也没忍住。

两个都是祸头子!

封玉又气又恨,眼前阵阵发黑。封玉不敢阻止封三宝跟着王赫一起去城主府,除了族中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关于处刑人各种各样夸张的传说,还因为封三宝这个人,少女直接得好像一柄利刃,想做什么怎么想的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放到台面上,从不藏着掖着。她不吝于展示自己的筹码,也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耿直得封玉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但王赫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皇后曾经要杀他,还差点就成功了ashash要不是封玉在关键时刻救下他,带着他藏在恭桶中逃出宫ashash甚至还为此受了重伤ashash王赫的坟头早就长满蒿草了。这个男孩敏感多思,又不愿同封玉说真心话,他恨皇后的同时又向往母爱,他对皇后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甚至对于皇帝ashash他还幻想着皇帝在知道事实真相后,会让他认祖归宗。

ashash怎么会有这样蠢的人!

封玉恨恨地揪扯着衣袖,如果不是在对王赫的养育过程中产生了真情,仅仅是为了任务的话,她一定不会让王赫在她提供的庇护下肆意妄为。这个少年无法放弃皇子的身份,他没有危机意识,觉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扛,放肆得引起了右玉城城主的注意,引来了那对难缠的帝后。

没错,她,和她身后人的目的,最终是要将他送回宫中。但不是现在,不是这种转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时的自我暴露是愚蠢的。他们让他回宫的计划里,也没有他与帝后的其乐融融合家欢聚。

元庆帝至今无子,公主倒是有三个,这都要感谢他的好皇后ashash那女人向来心狠手辣,连自己的母族都能眼也不眨地屠戮,又何况其他宫妃怀着的龙子呢?

冯夫人?男人唤了她一声,将摊开的右手往前递了递,几乎伸到封玉鼻子尖底下了,手心中是一个被摩挲得已经包了浆的铜信管,信管只有小指粗细,上面雕着一朵花,花呈五瓣,花心的蕊丝纤毫毕现。

封玉回过神来,仓促地笑了下,她的笑容像病恹恹的蝴蝶一样僵硬,缩在袖中握成拳的左手自袖口探出,接过了铜管。

您主人可有信笺放在里面?封玉一边问着,一边将铜管拆开,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主子说之前已经同你们商量好了,我将联系用的信筒送回,三日内将人送来。主子身份敏感,眼下正在你们安排好的屋舍住下。他担心隔墙有耳,不打算在城内露面。

是之前确实是这样说的。见了信物三日内,我将人送去。封玉将铜信管拿在手中,但如今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您刚才也说了今日的情形,等下城主府马上就会来人,赫儿恐怕是要被他们押回来的,届时我与赫儿都不能离开春风得意楼,也不知明日彻查是怎么个章程,能不能请您回去说说,烦请您的主人屈尊,前来接应一下

这个做不到。男人不客气地打断她,当初说好的,主子在你们安排的屋舍中等满三天,其余事情全由你们安排。还请冯夫人想办法周旋一二,将王公子送去城北吧。三日后若不见人来,我们就必须离开了。

封玉的左手紧紧攥起来,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铜管,指关节用力得发白,像新长出的象牙。她抿紧唇,沉默片刻,最终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话语:您说的是,我来想办法吧。

男人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抬手推出一掌,烛火倏灭。封玉下意识闭眼,感到一股冷风自门边吹来,细卷尘嚣,等她再睁开眼时,男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密室的门扇被打开了手掌宽的一道缝隙,阳光自缝隙内涌入。

封玉坐在黑暗中怔忡几息,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将铜信管收进袖中,站起身环视四周,确定没留下什么物品,快步走出密室,绕到侧面,抬手在突出到室外的横梁处摸索片刻,找到暗榫,握住榫头,猛地向后一抽。

小小的,不足四方的密室仿佛被抽了筋,又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从屋脊开始,搭建房屋的木材一块一块地如沙雕般此起彼伏地散落了。

木材落地的声音很沉闷,砸到地上,隐约带起地下的回声,封玉后退两步,避开溅起的尘土。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密室在片刻间变为一地木料,随后向自己的正房走去。

密室就在正房的后方,几十步的距离。穿过回廊,封玉从后门进入正房,对厅堂里的书桌、内室的架子床和梳妆台如法炮制。

一地无法再拼起来的木料完美掩盖了数个暗格和机关,只留一地狼藉。

将这一切做完,封玉走出正房,看到候在院中的红衫正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夫人,我一直守在这里,谁也没让进院。红衫说完犹豫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之前在屋里?刚才房中的声音

红衫是封玉面前说得上话的大丫鬟,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珠圆玉润,见人说话都先带着三分笑意,笑起来眼睛眯缝着,露出左边的小虎牙,整个人都透着喜庆。封玉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她自从被买进府,凭着麻利的手脚和讨喜的性子,很快就到封玉身边伺候了,不考虑卖身契在别人手里攥着的话,日子也算过得安稳滋润。

封玉一出房间就被日光晃了眼,她将手搭在额头上缓了片刻,只觉得秋风刮得人心燥。她挽住被吹乱的发丝,将它们一缕一缕塞回发髻里,舔了下干起皮的唇。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去叫上几个得力的,跟我到湖边迎迎少爷。

哎。红衫心思伶俐,此刻见封玉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一蹲身匆匆走出正院叫人去了。

封玉待她离开后,回身将正房的门牢牢锁了,钥匙揣在腰间,疾步往鸽笼走去。

鸽子归巢没有定点,此刻鸽笼里一只鸽子都没有,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封玉本想确认下鸽子脚上有没有绑着信筒,省的回头被查出点什么来解释不清,但此刻时间来不及了,她转身看到红杉带着四个粗使的下人匆匆赶来,也不再等,带着人往九曲桥去了。

走到桥上的时候,封玉脚下一滑,借着红衫惊呼搀扶的混乱时机,将正房的钥匙落入水中。

封玉跨过九曲桥时已经过了巳时,她等在临水的路边,风刮了快半日,刮得天上的云都没了,晴空碧蓝,秋阳高悬,她却被吹得愈发心烦气躁起来。

已经知道结果却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耐心应酬着找借口过来唠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实在是让人暴躁。

封玉压着心中的焦急,将看客一一好声好气地送走了,转身同伺候在身侧的红衫低声交代道:我先回楼里等着吧,站在这太扎眼了你要是看到少爷回来了,派个小厮来通知我。

红衫点点头:夫人您放心。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视线越过封玉的肩膀向远处望去,气息一哽。

封玉见她神态有变,警觉地回过头,只见长街的尽头,两列装备齐整的队伍向桥边走来,行走间队伍整齐划一、庄严肃穆。每个人手中的长枪握得笔挺,直指湛蓝天空。在队伍的中心,叶无尽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右手还牵着旁边一匹棕马的缰绳,那匹棕马的马背上,捆着被反剪了双臂的王赫。

叶无尽仿佛是故意的,马行进的速度极慢,慢到街道两旁的百姓有足够的时间看清被绑着送回来的人是谁,看清曾经威风凛凛风头无二的春风得意楼大少爷如今成了什么落魄样,让大家意识到,这城里的风向,要变了。

随着四周议论声渐起,被绑在马上的王赫目视前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以路人的角度望去,他单薄的侧脸弯折成一段弧线,如单翼,即使神情僵硬,微抬的下颚也如新月般尖锐鲜烈,带着种不自知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倨傲与凛然。要不是脸色过于苍白,这幅凛然不可亲的样子,简直如画一般美好。

王赫努力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双手在袖中攥紧成拳。他知道叶无尽的目的是什么,今日的羞辱,他记下了。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