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浆淋漓在已经退到黑暗中的闻人珏的皮肤上，迅速冷却。

这雨下的不知要冻结多少生灵，闻人珏缩在秦飞撑起的雨布下无奈地想，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这么冷了。

红色的血从闻人珏的脸颊缓缓滑落，宛如泪痕，并以一种细抹菲花的姿态悬停在颌骨处。

您就不能往后退点？前方打得轰轰烈烈，秦飞终于敢压低了声音说话，再往前我可护不住您了！

这丫头拼起命来，真让人舍不得错开眼闻人珏看着封三宝在众人间穿梭的身姿，呢喃的语气充满赞赏与温柔，白皙的颊廓在这样的暗夜里简直要发光一样。

前方，封三宝终于低着头停止了攻击，她持刀而立，既不自得也不冲动，却锋利到三步之外就能让人感到疼痛，扬手之间就能召来腥风血雨。

在她的四周，倒卧着数不清的护卫，死亡或残喘。只有贺申和张柱石还站着了，但两人的衣服已有破损，细小的伤口透过衣衫，有血渗出。而封三宝的左肋上，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交锋时若再晚退半刻，她的心脏就要被贺申掏出来了。

有血溅入封三宝的眼睛，她缓缓将刀举平，刀尖对准已经站到车辕上的封琪：今日我只想手刃封族叛逆，挡我者，杀！

您这是什么癖好！要真舍不得就让我去帮她！秦飞都要疯了，前方眼见着要最终决战了，自家主子不说帮也不说不帮，就跟树后头蹲着耗着，大冷的天，想打个喷嚏都得憋着，真不是人干的事！

您就给我句准话吧！

我想要她。闻人珏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口就来。秦飞撑着雨布的手哆嗦了下。

闻人珏的笑容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渗透了进来：阿飞，你知道的吧？我这个人啊，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想办法弄到手。温润的、老好人的皮，在这个寒冷阴暗的雨夜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掉了，属于男人天性中掠夺的本质露了出来。仿如野兽般ashash

三宝这个姑娘，我平生仅见。她文可治国武可安邦，又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如一把一往无前宁折不弯的尖刀。这么好用的姑娘，我不将她留在身边，难道要去便宜别的什么人吗？

您想怎样就怎样吧。

真的？

您不是历来如此吗？秦飞连劝阻的力气都没有了，说得再好听，该下手时也不见您谦让过。反正在抢人上，您的眼光历来很好。

于是闻人珏真的笑了，那笑容少了平日里的谦和容让，多了份予取予求的强势。在雨夜水汽迷蒙的微光里，秦飞就好像看到了一头大型的肉食动物，正伸舌缓缓舔舐，露出该死的致命笑容。

她尽力了。秦飞没给闻人珏太多自鸣得意的时间，您再不做点什么，半炷香之后，她一定会死。

放心，皇后还舍不得让她死。体认到秦飞有些焦躁的情绪，闻人珏轻声道，你看刚才三宝说了那么多不能让人听到的话，她都没要贺申杀了她，还坚持一开始的抓她这个命令，就说明皇后所图甚大。因此虽然三宝现在受伤不轻，但是估计还能活段时候。闻人珏的分析抽丝剥茧，声音很轻，仿佛将阳光的金线抽成一段段耀眼的弦，照进这深浓的无边地狱。

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以为三宝就是强弩之末了。闻人珏说着，将手探入怀中掏了下，掏出一只小巧洁白的笛子，夜黑风高，咱们来个草木皆兵吧。

有些得瑟地低笑两声，闻人珏将笛子放到了嘴边。

一缕笛声自避乱花树的深处传来，温雅醇和，尚在雨中对峙的四人动作均是一滞。

封三宝最先回神，颊边的一束黑发在寒凉的气流中飘起，她跃起如惊弓，趁着三人怔愣的间隙直取皇后，贺申和张柱石迎了上去。

笛声起，杀戮至。

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中，闻人珏的笛声始终追随着封三宝，乐声如鸟声呖呖，间间关关，声声婉转，入耳动心。仿佛吹笛之人就在她垂眸回首处，像无数细不可闻的丝，缭绕而至如影随形。

他是为封三宝而吹奏，她必须听得见。

闻人珏想对她说：不要说没有切肤之痛，就不懂得哀戚之深，人类的感情总是相通的，笑着提起逝者的人掩藏的思念，未必就比长歌当哭来的浅。所以，请放松一些。

天边有微光渐亮，晨曦将至，却被天空厚重的云层遮住初升的朝阳，青白闪电伏龙般在云间穿梭着，渐渐向这片土地涌来，仿佛在积蓄最后的能量。

封三宝以一敌二，渐渐力有不逮，但贺申与张柱石都不知她身后的笛声从何而来，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敢尽全力将她拿下，怕等下被攻个措手不及。三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封三宝突然开口，问话却依然是指向马车上的封琪：当初，族长有没有像我一样，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封琪浑身一颤，惨白的指尖抠进马车边缘。

我恨你，犹如恨着无能的自己。

压在天际的云更低了，云层间青色的闪电肉眼可见，随着一声炸雷，空中无数电蛇猝然劈落，向地面急卷而去，只怕沾上就要皮开肉绽。

而一线笛音在沉闷的雷鸣中婉转悠扬，无论雷鸣多么震耳欲聋，那乐声始终袅袅荡荡蜿蜒而上，若即若离。

封三宝嗓音突然扬高，穿云裂石般嘹亮。

所以ashash我要杀了你！

天空中瞬间无数奔雷大作，极尽开天裂地般劈下来，众人脚下的大地吃力不住，被劈得裂开缝隙，泥土飞溅。避乱花树被雷击中，大面积地燃烧起来。

在飞溅的泥水间，封三宝跃至半空，长刀指天，狠狠劈下ashash

她的刀锋之下，有张柱石的腰刀以及贺申铸铁的拂尘，在他二人身后，是已经废了武功如普通弱女子一样的封琪。

封三宝手中的刀劈砍下来，带起一层浮动的水汽光影ashash她血气不足，重伤初愈，处刑长刀的形迹，已经无法保持了。

兵器撞击，处刑长刀从刀刃处开始龟裂、炸开，一块块透明的碎片消散在空气和雨中。

这一景象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闻人珏的笛子凝在唇边，张柱石和贺申的兵器即将加诸在封三宝身上，秦飞于树后站了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