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江看着我,吃惊地呆着。好像她很久没有看见曾安淳一样。明明她不久前还和我在咖啡厅谈曾安淳的事。
我也呆着,抿着嘴,不言不语不发表对于再次见到他的看法。
我们说好了不再见面,现在见面很尴尬。尴尬地不知所措,我紧紧地咬着下唇。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们明明距离很遥远,我和米江我俩跟他们一行人中间隔着走道的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走过的一片西装革履的身影。
明明曾安淳看不见我,也不会看见。可我依旧害怕他看见我,看见我现在狼狈不堪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快速地垂下头,不再去看透过屏风映照来的削瘦侧脸。
不过才只过了两天而已,为什么我觉得仿佛过了好几个春秋?
度日如年的感觉,思念如藤蔓发疯地在心底里长。
原来情感博主说的也没错,不见则矣,一见就忍不住牵肠挂肚,牵肠挂肚就抓耳挠腮,抓耳挠腮后就是抓心挠干。得不到的贪欲会越来越增强,犯贱的因子会越来越浓厚。
他好像比前两天见的时候还瘦了些?脸颊鬓边耳朵旁都能隐隐的看见青色的血管。
眼眶下隐隐约约浮动好多的青色,嘴角边有长起的细细的绒毛样的胡子渣滓,他是不是又彻夜未眠的熬夜看案子读档案了?
他以前也总是这样,执拗顽固。对于教授布置的再难的问题,再晦涩的卷宗,他都会熬着夜,通宵达旦地看。直到通通都吃透。
我曾不经意地翻过他那些卷宗,都是律例文书,条条框框密密麻麻看在眼睛里一个头两个大。所以每每看着他彻夜不眠地看卷宗,心里头都会心疼得不得了。
因此每次他熬夜我都会陪着他,不论寒来暑往,天气有多少的寒冷或者多少的炎热。
夏天的时候我们总是安然地坐在无人的操场上打着小夜灯手电筒任凭风吹雨打蚊子咬。
冬天冷了他不忍心看我冻着,我们就在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点一杯可乐一包薯条一整宿一整宿地看书。
有时候他的经济情况好一点的时候,他会在辅助案子的时候得一些助理金。那个时候我们会坐在咖啡厅里读书。
他专心地看他的刑侦法,我认真地读我的新闻学。我们俩同佛陀一样静坐苦修。
每当我眼睛熬得疲倦生疼的时候,他都会用他四季冰凉的手来给我仔细地敷,用指肚来认真地揉。
他的手很漂亮,跟一般男人的手有很大的不同。手掌略薄,指节圆润,肌肤上的褶子没有很多,指甲尖尖得像女孩子的指甲,指肚跟江浙的土笋尖儿样白嫩。偏偏经常翻书,食指和拇指上的茧比其他的手指头要厚一些,但是也是薄薄的一层茧。
我那时候总闹他,“将来我们要是没有工作没有钱活不下去了,就把你送出去当手模。然后我就是你的手模经纪人,我要你接什么代言都要我说了算,你说好不好?”
我霸道地宣誓主权,眨着眼睛看他。
他嘴角带着一抹淡淡得笑,很含蓄的温柔,“你说好就好……”
那时的他对我百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我总在他百依百顺的时候嘲笑他。
“曾安淳,你总是这样,以后要是嫁给别人当小媳妇,别人也不会要的!”
他的眼里含着水,莹莹地看我,温声细语,软软糯糯的,“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我总在他温声软语里咯咯发笑。对于他的问题我从来不会回答,那时候得了他。心里头其实还藏着另一个人,贪求另一个人。
人总在患得患失里求一个平衡。我那时候从来没想过和曾安淳天长地久,也没在意过他曾经拥有。
我以为主动权全部在我手上,所以我不在意,可以不care。甚至当时已经考虑好了毕业就分手,从此天涯是路人。
只是我没想到,从始自终都是我在掌握主动权。临了了分手却是他提的。
想过那些都好像是在昨日,亲昵的话还在耳边,那双常年冷的手停留在眼皮上的感觉还历历清晰。
我和他,我们之间也曾不过是家世背景的相差,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分别。
到如今呢――
他是鹿城一等一的检察官,而我只是杂志社一个小小的实习编辑。以前是他高攀不上我,现在是我配不上他!
我闭着眼,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两只眼睛50的视力。我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缩在裙边的手却在不停地抖。不规律地颤抖连带着身体也在轻微地发颤。
“景懿,你怎么了?嘴唇都发白了!”
米江问我,她的手拂过我的额角,“你怎么在流汗?”
“啊?”我心不在焉地回应,又怕米江发现我的恍惚,很快地抬起手掩饰自己现在的样子。抬头迅速地看米江,她正一脸莫名地看着我。
我发愣,目光仍旧不由自主地追随曾安淳。米江使劲掐了掐我的虎口。
“人都走远了,别再盯着看了!”米江恨铁不成钢,无奈地叹息。
“哦,”我木讷得垂头。
“你做什么这样啊?”
米江捏我的手,“一脸的失魂落魄,搞得丧家犬似的!不晓得人还以为你死了丈夫咧!”
可不就是死了丈夫么?
只可惜还没成为丈夫就已经死了!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米江当然知道我的心思,她拍拍我,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走着!姐们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她拉着我走,我不肯走。
她一回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自己刚才还叫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现在咧?!”
她拽着我,“走啦!走!”
我无语地看着她,“把包拿上!”
她一回头看见搁在矮桌上的手包,一拍脑袋,“唉,瞧我这记性!”一低手,捡起包包。
扭头叫服务员结账,一边问我“懿,你明天还得上班吧?”
“嗯,不然咧?”我附和她。
“还想叫你陪我逛街呢!”她有些失落。
“你不上班啊?”我惊讶地问。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
她贼眉鼠眼得眉开眼笑,很得瑟,“我妈让我在银行上班,我干嘛非得听得跟圣旨一样啊?她说东虽然我不敢往西,但是打打折扣还是可以的!”嘻嘻笑着很开心。
“本来想说你不上班的话,芬迪新出了几款秋装还不错,想叫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来着!”她整理手包,扣好包扣,“以前就属你眼光不错了!”
“是么?”我好笑地看着她,讲起以前的事,我倒觉得她在埋汰我。
“我怎么不觉得呢?你们以前不是老说我老气横秋,只有隔壁老王的大姨妈才会看上那样子的衣服?!”
“那不是以前嘛?!”米江嘴快,矢口否认以前存在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