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觉得为什么不讨厌就是喜欢了呢?好像不对,毕竟没人同他这样说过。正欲抬眸纠正,就见安浔歌凑上来亲了他侧脸一下,还留下了湿哒哒的水渍。
孟卿朔懵了。
安浔歌小大人地说,“嘿嘿,那我也喜欢你,你…可以叫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这样别人就知道你喜欢我啦?”
“……”
“我在家里,都是这样的,爹爹、哥哥、还有……”安浔歌很认真地跟他解释。
孟卿朔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以为真,真的叫她,“歌歌。”想来那只不过奶团子年纪小口齿不清,家人教她的时候,只会反复几个音节,让她学起来更容易些罢了。当时他竟然奉为圭臬。
“歌歌”……
在外人听来,就是哥哥!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成天追在一个四岁半大的奶团子叫“哥哥”,实在是令人捧腹。
后来,母亲无意中听到,也笑话了他好久。可孟卿朔当时真是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直到后来才慢慢想明白。
奶团子不是常来,因为母亲挚友的关系才能进宫,他也不向母亲问,就喜欢等着。
后来赶上他被关禁闭又得了风寒,孟卿朔以为好久多不能看到她,心里竟然还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数九寒冬,暖炉的炭火燃得用力,不时有火星子跳跃,烘得人暖洋洋的,从窗口看去,雪色沉沉一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素裹银装。
孟卿朔被关禁闭,心中自然不舒服,又加上风寒,恹恹地靠在床头,看着下人送来的东西:灰青纹饰的瓷碗中苦涩浓郁的药味,顺着白色热气上升,整个鼻腔里都是这种苦涩的味道。
清隽的少年,就静静地看着,呼吸有些粗重,绵软无力的小手环住膝盖,不声不响,脸色有些苍白虚弱。
“咔啦——”清脆的声音响起,孟卿朔看着刚刚分明动了一下的窗柩,微微蹙眉,沉静的眸子里有一丝疑惑不解。
一抹淡红色从窗口飞进,落在他面前的地上,是一支红梅,但颜色却有些偏粉色,煞是好看,是个银白眼际之外,唯一的颜色。
“谁在那里!”孟卿朔指节一紧,神情有些警惕,窗子外有极轻的窸窣声,应该是有人躲在那里。
没有回应,他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贴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神情从警惕转为诧异。
“歌歌?”
安浔歌穿了间大红色小袄,领口处是白色的绒毛,里面穿着一袭鹅黄中单的同色长裙,身影娇小纤柔。
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缩在里面,整个人就像一只圆乎乎的团子在费力地扒拉着窗台,一蹦一跳,踩着雪的声音“簌簌”不断。
安浔歌看到他,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整个人贴着墙,伸出小手仰着头,奶声奶气道:“卿卿,抱!”
孟卿朔下意识想要伸手,但想到自己还在禁闭,不得与他人见面,便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安浔歌见他不伸手,有些委屈,“姨娘娘说你…你不能出来,门也打不开,可…我想进去……”
孟卿朔心中一软,看着奶团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眸子里氤氲着水汽,让人心软,他旋即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将她往里拽,安浔歌被拽上一点,就紧紧地勾着少年的脖子,配合地不得了。
孟卿朔细心地帮她拍掉碎雪,刚刚有些用力过猛,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泛出不正常的红,“冷不冷?”
安浔歌没有在意,嗅了嗅小鼻子,拧着眉,“药…你生病了?”
孟卿朔一愣,想起床边那碗快要凉了的药,“嗯。”
安浔歌撒开他,蹬蹬地跑到那碗药旁边,干净的床榻木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卿卿,你…唔,不喝吗?”
孟卿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鬼使神差地端起来“咕嘟”几口,喝完了,异常难喝,但憋着一口气只是微微皱眉。
安浔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虽然年纪小,但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喝药,对这种东西异常反感,但孟卿朔竟然一下子就喝完了,比她厉害多了。
孟卿朔看她盯着自己,以为有药渍挂在嘴边,低头去找帕子,安浔歌偷摸摸地凑近,“吧嗒”一口,亲在了他的嘴角。
孟卿朔捂着嘴,温温热热的触感,还有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自小受的礼教归束,便会要求他端沉肃正,却被这个奶团子亲两次。
不过那个年纪,也不会把这当做“轻薄”之类,大抵不过是亲昵的举动。是在此之前没有人对他做过的举动。
“娘亲说亲亲就不苦了。”安浔歌小大人一样地说道。
她笑着,露出几颗珠贝般的小牙,他所见的人从来没有过的笑容。
孟卿朔带着她在屋子里玩了一会,许是屋里暖和,安浔歌没一会就昏昏欲睡。孟卿朔将她抱到自己床上,但她不安分,一放到床上,手脚并用缠上来,蹭着他的脖颈,睡眼惺忪道,“不要,要抱—”
那时他突然想,若是他真的有个这样的妹妹,他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可是想到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心中轻叹。孟卿朔反复几次无果,索性就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安浔歌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衣裳,沉沉睡去。
后来,母亲和安浔歌的母亲顺着脚印找到这里,两人睡得香甜,安浔歌被小心地抱走,孟卿朔也因为喝了药的缘故睡得格外沉,丝毫不知。
不过那之后,安浔歌就再也没来找过他,孟卿朔偷偷问过母亲,母亲只说安浔歌生病了,不能来。他又问可不可以自己去看她,母亲却说太远了,去不了。
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那些孩童间的温情慢慢地褪色。
不想时隔这么多年,两人还会遇见,安浔歌竟然半分也认不出来他。想来也是四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东西,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
可是快八岁的他,却深刻地记得很多,那双眼睛,那场纯白冰冷世界唯一的一点颜色和温暖,竟然都是她给的。
现在仔细想来,两人就算遇到了,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