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达斯的青壮年皆在外任职,租借土地上的居民大都是老弱妇孺,而且也只是短时间的。根本无法对布恩德斯帝国造成任何影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巫师团何尝不是居住在他国国土上,他们人数比昆达斯要少得多,但破坏力你是知道的。”
她明白了。对布恩德斯来说,当年的真相与报告是否一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昆达斯是否真的与妖精族沆瀣一气。他们要的是这个答案。
“使臣遇害一事,我确不知情。但我相信,”她坚定地说,“首领必不会与阿奈合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那么他身边的人呢?”
“他身边的人……”索玛回答不上来了。她已很久没有回过昆达斯,公民大会里的官员已换了两三拨,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了。所以她无法给予沃塔确切的答复。
“我明白,索玛。对布恩德斯和昆达斯两国来说,租借就是一场博弈。是对信任感的博弈,也是对两国领袖领导能力的挑战。无论陛下和蒙特恩首领互相多信任,都防不住小人暗害。”
沃塔的叹息,让索玛有些感伤。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一旦遇到利益,为何总是会变味呢?
正当二人谈话陷入尴尬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进来。”
应声推门而入的是索玛新的助手,这一次终于是真正的魔法师了。
“大人,铜镜室有人来讯求见。”
“什么人?”铜镜室,是安放魔法铜镜的地方,供魔法团与各国各组联系之用。
“昆达斯的基南大人。”
听到来人,索玛和沃塔迅速交换了眼神,看来昆达斯国内已经动起来了。
“我先回去了。索玛,你好好劝劝吧。”沃塔说着站起身。
“嗯。沃塔,请转告兰斯洛特陛下,昆达斯不会辜负他的善待的。也谢谢你。”她握住好友的手,“你一定在陛下面前替我说了很多话吧。”
“不是为你,是为公义。”一如既往,沃塔受不得这么强烈的感情,瘪瘪嘴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扭头便离开了。
送走好友,带着复杂的心情,索玛来到铜镜室。这里的大厅被隔成一个个小间,供魔法师们日常进行简单的公务联络,而涉及到重要甚至机密要事,则有专门的房间。正黑级魔法师,则设特有的房间使用。
引路的魔法师恭敬地将她带进房间后,便掩上门离开。
她向前看去,铜镜内是基南焦虑的表情。
“大人,下官有件事情想……”基南看到她,没有说任何客套的话,直述来意。
她抬手,打断了基南,然后说:“基南,布恩德斯那边来过人了。事情我也听说。”
基南显然没有料到布恩德斯的动作会如此之快,愣了一下,随后说:“那大人您,相信吗?”
“我们现在讨论是否相信,已没有任何意义了,基南,”索玛严肃地说,“布恩德斯要的也不是当年的真相,而是信任。”
“信任?”基南似懂非懂,重复着她的话。
“布恩德斯租借领土给我们,意味着允许昆达斯人进入他们的国境居住生活。他们要冒很大的风险。在此之前,他们考虑的只是两国文化的冲突,而现在……”
“他们还要担心妖精族。”基南立刻明白了索玛的话,“布恩德斯在意的不是使臣之死,而是这背后,妖精族是操纵所为,还是昆达斯被蛊惑所为?”
“是的,两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蒙特恩首领是什么反应?”索玛内心深处是相信首领的,但是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首领对此其实也知情。
基南摇摇头,回答说:“我觐见完布恩德斯皇帝后,立刻与首领联系,说明了情况。首领并没有正面承认当年的事,而是说他不日将亲自到访布恩德斯。”
没有强烈的反应,就不可能不知情。索玛心中小小叹息了一声,果然首领当年也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也对,应该亲自到访的。”她点点头,继续嘱咐说,“想必首领有意当面向兰斯洛特陛下解释吧。”
“是的,首领是这么说的。”
“会有哪些人随行?”
“随行的都是首领身边的亲信。”
都是亲信吗?索玛思考着,当年使臣遇害,也是首领亲信所为,那么此次出访布恩德斯的一行人中会不会……
“大人,您难道在担心……”基南看到她沉思,便明白了她的忧虑。
“如果那个杀害使臣的凶手就在其中,那么此次出访我担心凶多吉少。”
“您过虑了吧。这么多年一直留在首领身边的就只有护卫厄多。他是众所周知的忠心耿耿。”
厄多吗?索玛认同基南的话,此人自小跟随首领,已被首领视为半子,不可能会做出危害昆达斯的举动来。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
“我自然不希望出事。但是,基南,你还是要小心。首领在布恩德斯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此时若出点事,很可能会毁了布恩德斯对我们的信任,更别说土地租借了。”她仍不放心,嘱咐道。
“是。”
“基南,”索玛继续说,“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大人?”她这句话,让基南摸不着头脑。
“妖精族的作为。”
基南没有回答。他可能在掂量着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或者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妖精森林是他们自小憧憬的世外桃源,一年到头都是温暖的气候,拥有肥沃的土壤,滋养着能长出累累硕果的树木和厚实皮毛的动物,他们幻想着那里的妖精一定丰衣足食,没有忧愁,就不会生出恶心。
“下官不敢想,下官只想保护昆达斯。那里有下官的家人和朋友。”基南想了许久才回答。
索玛点点头,他的回答没有错。任何一个个体,首先想到的必然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妖精族的这些作为,何尝不是出于妖精族或者妖精王利益呢?他们没有权利去批判,他们只想保住昆达斯。
当年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中了阿奈的计谋,当了他的刽子手。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她叹息道,“只有昆达斯人才会真正为昆达斯着想,我们不应该寄希望于他国的。”
“那我们求助于布恩德斯……”
“布恩德斯没有妖精族的野心,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要保护。基南啊,就像当年我们推翻王制,建立民主制一样,这次我们或许也该另辟蹊径自救。”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说不出自救的其他方法,刚刚那番话只是有感而发。她知道这些话对现阶段的局势并没有什么帮助。
索玛不禁自嘲,她何时变得如此感性?莫非像他们说的,女人到了一定年纪,理性就会慢慢逝去,感性将占主导权吗?
“大人。”见她许久未说话,基南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基南,”她摇摇头,“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
“是。”基南切断了联系。
索玛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很疲惫。沃塔到访到基南的联络,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转了一遍。然后她全身颤抖,心口剧烈地抽搐着。
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如果沃塔早两日来访,她可能就会拒绝与巫师团的交易,魔法团的大劫可能就不会降临了。
是的,没错。她倒吸一口冷气。巫师团早就知道秘密泄露,所以才提前动手。他们知道,如果自己的秘密被布恩德斯知晓,而布恩德斯必然会以合作为前提来找自己洽谈,那时……
那时她会和盘托出,秘密毕竟过去了那么久,只要有布恩德斯的支持,就算被曝光,昆达斯的存活、国内执政的稳定,仍是可以努力挽回的。
太晚了,太晚了吗?
她紧抱着自己,哀叹着自己的愚蠢和无能,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