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索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冰冷的验尸台上那具庞大的尸身,这个如父如兄的男人往日的音容相貌浮现在眼前。
【索玛,】记忆中的他抚摸着自己的头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保护你的。】
两人的身后,是索玛被雪崩掩埋的家,里面有她的父母和兄长。那时的她,根本不懂男人话背后的责任与担当,只知道事故后男人是自己唯一想要亲近的人,所以她不由自主地依靠了他。所以当阿奈说【那些有异心的人一旦有机会,一定还会背叛。与其无时无刻担心首领会被伤害,还不如现在斩草除根】的时候,她为保护男人抛弃了自己的原则,犯下了不能挽回的错误。
但是,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心开始颤抖,她伸出手想触碰他,却不敢向前。男人已经没有了温度,再也不能朝她笑,他巨大的手掌再也不能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再也不能对她说保护她的话了。
心口一阵抽痛,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没事吧。”一旁“血魔女”问道。
“没事。”她悄悄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血魔女”。
“难受吗?”“血魔女”问。
“重要的人去世,自然是难受的。不过我看你好像也很难受。”索玛嘴硬,不想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外人面前。当然“血魔女”的脸色确实不好。
“血魔女”瘪瘪嘴,说:“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索玛想,对于“血魔女”来说,蒙特恩首领是陌生人,他的死,她自然不可能会有感觉。所以当她联系自己,想让自己负责调查首领遇害一事时,语气是十分冷淡的。
“你打算怎么查?”她问道,语气就跟问“吃了没”一样稀松平常。
索玛不禁有些生气,难道首领遇害对她来说这么不重要吗?
“你不在乎吧。”索玛说,带着一丝怒气。
“什么?”
“不管调查结果如何,你都不在乎。”索玛越说,心里越恼怒。
“你在乎我的回答吗?”“血魔女”不答反问。
索玛看了看她,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是啊,她何必在乎“血魔女”的态度,重要的是抓住杀害首领的凶手,而不是周边人的想法。
她这是怎么了?索玛嘲笑着自己,怎么会犯这种小女孩才会犯的错误,太不像自己了。她想,或许因为是首领的关系,所以她才这么不冷静,不理智的吧。
收拾好心情,她对“血魔女”致歉道:“抱歉,朱尔,我有些情绪化了。首领对我来说,像父亲一样重要的亲人,所以……”
“血魔女”抬手不耐烦地打断她:“不用说了。我也没怪你。你伤心,人之常情。赶紧开始吧。”
她点点头,走近尸身,抬手想施展魔法,但又停住了。
“怎么了?”“血魔女”问。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她回答说。
因为工作的需要,她负责调查过很多具尸体,一般是将死者亡故前两小时发生的事情通过高阶的记忆魔法重现出来,虽然需要消耗很大的魔法力,但对于自己来说还是能够办到的。
然而以往她调查的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能够冷静又客观地分析重现的记忆。但这次是蒙特恩首领,她能做到吗?她很担心自己半途会情绪崩溃,更担心自己无法客观地判断,而让真凶溜走。
“厄多的尸身不行吗?”她问。或许调查首领的护卫厄多,她会好一点。
“不能,”“血魔女”回答说,“因为你们昆达斯的习俗,厄多的家人不同意调查。等基南协调好,他的尸身也严重腐烂了。根本无法查验。”
严重腐烂,代表尸身上已经开始有尸虫,那么记忆魔法很可能会被这些尸虫所扰乱,而导致调查不准确或不完整。
“好吧。”索玛咬咬牙,重新抬起手开始施展记忆魔法。
“往日重现。”她念出魔咒,巨大的魔法阵在尸身上方展开。
像活过来一样,男人半透明的身影从尸身分裂出来,书房样式的房间呈现在周围。
记忆开始了。
当时是夜晚,因为天寒,房间的窗户紧闭,屋内燃着火堆。昆达斯国内魔法师很少,人们仍是用最简单的生火取暖,蒙特恩首领也不例外。
首领坐在壁炉旁地沙发上,看着一些文件。此刻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首领起来开门,门口站着的竟是沃塔会长。两人似乎说着什么,索玛听不清,只看到首领将会长请进房间,二人面对面坐着交谈。
为什么听不清楚呢?索玛疑惑,以往记忆重现时,死者的一言一行,她都能看清听清的。这次为什么不行了?她有些着急,加入了更多的魔法力。
【难道不是吗?】
交谈一会儿后,沃塔会长有些激动,虽然声音很轻,但能听见只字片语了。
【沃塔……对不起……不是……】首领的话听得断断续续,但他的脸索玛看清了,那是愧疚的表情。
【你……欺骗……罪大恶极……】伴随着更加激动的指控,沃塔涨红了脸,魔杖出现在手中。
一旁护卫的厄多见此,警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首领连忙立起身,一手阻止厄多,一手按住沃塔的肩膀,口中解释着:【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
怎么回事?索玛心急如焚,施展了数百遍的记忆魔法,为何今天却无法成功?她要听清他们的对话,她一定要!
如此想着,她再次输入更多魔法力,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输入过多。
当记忆中沃塔愤怒地站起身,朝首领扑去,而厄多也赶上前想护住首领时,画面如镜子般崩裂,随后消失。
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索玛的大脑一片空白,接着画面重新流回到她的脑海中,然后她转身跑了出去。
“你去哪儿?”“血魔女”轻飘飘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她根本顾不上回答。
她跑出验尸房,穿过长廊,用力打开会客室的门,全然不顾会客室内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沃塔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如拎小鸡般把他提离地面。
“沃塔,你做了什么,沃塔!”她怒吼着。
“我什么都没做,索玛,你冷静点!”沃塔强忍着快窒息的难受,劝说道。
“大人,出什么事了?”
“萨厄尔大人,有什么事,请您先把沃塔会长放下来,他快喘不过气了。”
基南和瓦尔特也在一旁劝说。
“霍恩大人,萨厄尔大人这是怎么了?”见劝说无效,瓦尔特转头问慢悠悠走进来的“血魔女”。
“可能……是情绪崩溃了吧。”“血魔女”不经心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把索玛浇了个遍。
她这才清醒过来,看看手中憋红了脸的好友,赶忙松开手。
她这是怎么了?索玛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冲动行为来,身体没来由地颤抖起来,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对不起,沃塔,对不起……”她愧疚地捂住自己的脸,边哭边说。
“没事,没事的,索玛。”沃塔扶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
索玛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伤心、懊悔、痛苦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形象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她只想痛哭一场,哀悼她的养父,受昆达斯民众爱戴的领袖。
不管他当年做过多少错事,他都不应该就这样逝去。他为昆达斯人民所做的功绩,不会因为他犯下的错误而被抹去。他应该在舒适的床榻上,安详地被大家送走,而不是被残忍地杀害,血溅当场。
那刀痕好长,好深,他当时应该非常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