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死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已死的,而他还可以思考这个问题。

但紧跟着他又迟疑了，死人到底有没有这种意识，他没死过,还真无法确定。

但如果没有死,现在这样的状态算什么？

“有人居然连自己是不是死了都搞不清。”体内响起熟悉的带点淡淡嘲讽的声音。

凌风默心里一松,张口时的语气却针锋相对,“你都还在,看来是没死。”

面具人冷哼了一声，然后语调上扬,“给你个提示吧，你已经进入第一关的考验了。”

这点不需要面具人提示，凌风默也已经知道。

凌风默回忆曾在书里看过的剧情,书里面自己进入埋骨之地之后，便沿着唯一的一条道路前行。

在这条路的尽头，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壁,石壁上画着些剑招还有无法辨识的文字,需要用最锋利的武器将它切成两半,才能继续前进。

他取下背后的重剑,向着巨壁斩去，剑却转眼化为了一滩灰泥。

最后他将自身化为剑，终于将巨壁劈开，成功闯过了这一关。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前置剧情的改变，导致他进入埋骨之地所遇到的关卡也发生了变化。

但完整回忆了那段闯关剧情之后,凌风默隐约有个猜测，关卡的形式或许不一样，但考验的东西本质是一样的。

书里他闯过的三关，分别与《无空诀》的前三重大境界,也就是身空、心空、性空，一一对应。每一关都需要将对应的境界领悟至一定程度，才能真正闯过。

而之后的关卡，虽然书里他没有闯过，但他猜测也大同小异，应与后续的境界对应。

第一关对应的是身空之境。

所谓的“空”，指的是世间万物终将走向消亡，也就是道门典籍常说的万物皆空。人的空境，最先体现在□□的消亡。

按照无空诀的奥义，身体是生命的载体和灵魂的容器，也是束缚它们的牢笼，要挣脱藩篱，实现超凡，首先就要达到身空之境，忘记身体的定义与存在，以此解放灵魂。

凡人的肉身存在极限，远没有铁之利，钢之坚，如果被这样的想法束缚，就永不能斩破拦路的巨壁。只有挣脱这座与生俱来的牢笼，才能实现超越。

这样的道理，巨阙剑宗人人都懂。所有入门弟子都会被宗门长辈传授这道奥义，凌风默突破《无空诀》的第一重境界时，也以为自己懂了。但如今他却被困于此处，看来他理解得还不够透彻，或者说只是“懂”了，但没有真正地“掌握”。

书里的凌风默真正领悟了，将困缚自己的身体化为了最锋利的武器。而现实中的凌风默，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四周是黑暗的森林，但凌风默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大概已经被摧毁了。

那只白色的异兽击杀并抹消了他。

所以他才无法动弹，毕竟人不能移动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的血肉被啄食干净，骨头大约也成了昆虫与微生物的零食。

进入这一关时，他就已达身的空境。

书里的自己可以以身化剑，可现在他的身体都彻底没有了，要怎么进行下一步呢？

如果只有灵魂走出了这个埋骨之地，那他不就成了一抹没有生命的游魂？

就算是灵族，也要依托献祭的凭依□□，才能够在物质世界显现。

所以，一定得在空无中找到那点存在的平衡。

他用不存在的双眼“注视”着黑暗的森林，看着夜色中的生灵继续来来去去。

白色的异兽又一次出现，它巡视一圈后停下，蜷低身体似要再次休憩。看来它并不是偶然到此，或许这块地方本来就是它的地盘。

看着它鼓囊囊的肚子，凌风默忍不住怀疑里面是否有自己的一份贡献。然后下一秒，他看到那头白色异兽撅起屁股，菊花绽放，一团粪便遮蔽了视线。

“……”凌风默骂不出来，他没有嘴。

凌风默换了个视角——他有点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切换视角，他看到白色异兽把屁股撅回去，用尾巴扫了扫两股间的余味，然后屁股一颠一颠地迅速地远离了这个地方。

凌风默看着林间的遗留物，忍着不去想这团东西是否就是自己丢失的身体。林间再没有风声传来，直到下半夜，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而清脆的炸响，几丝青色草尖在遗留物上破土而出。

他若有所感，视野飞速移动，越过无数黑色的树木，终于再次捕捉到那道白色的身影。白色的异兽藏身在隐蔽的黑色岩石下，它的状况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上去有些疲惫，下身带着血，怀里躺着个肉粉色的小东西。

凌风默看着那只毛都没有长出的幼小生命，它的诞生，大概也有赖于自己提供的养分。

他“回到”最初的林地，那里草已经及膝高，郁郁深深连成一片，再找不到离开前的痕迹。太阳又一度升起时，他看到草叶间朝露闪烁，在里面他寻到了他想要的那点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