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纸张的空白处画出一条竖线,再在上面依次画出四条横线。
“首先，饲神者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太古巫神统治时期。”他在最顶端的横线上标注：太古纪。
按照万神令中记载的历史，在太古纪的晚期,凡人中已经出现了大批强大的修炼者,与原始古神和他们的巫分庭抗礼。
这个时候修炼者还没有细分,统一被叫做修真者,破凡的修真者便是仙。在修真者和巫神的战争中,曾被视为永生不死的原始古神接二连三地陨落，侍奉他们的巫因此分出了名为“守墓人”的一支,负责修筑与看守陵寝，以及守护他们死后遗落的神格。
凌风默在太古纪的小字边写下“守墓人”三个字。
不过这个时候双方的战争虽然激烈，但巫神的统治地位并没有被撼动,尤其是那些主司杀伐与战斗的原始古神，反而依靠连绵不断的征战壮大了力量，被杀死的修真者也数倍于陨落的原始古神。
“改变局势的是黑天纪的到来。”凌风默在第二道横线上填上：黑天纪。
长达数百年的黑暗和恐惧摧毁了原始古神的信仰,开始不断有古神因为信仰断绝而陨落,而这样陨落的古神连神格都不会留下,侍奉他们的巫也会彻底失去力量。
这样的剧变直接导致了统治凡人的巫的分裂。
“一部分巫,主要是侍奉的古神已然陨落的巫，开始转而向修真者学习，试图通过修炼，重新获取力量和地位。”他回忆着万神令中的内容。
只不过因为巫的理念和修真者全然不同，他们最开始频频失败,为了试验和改良功法，他们为世间万物开启灵智，将修练之法传给它们，导致了妖族还有各种精灵鬼怪魑魅魍魉的诞生,而自己则被修真者打为魔道。
修魔者喜欢架设各种不靠谱的玄学阵法，还有动不动就发起血祭的习惯，基本都是承袭自太古巫族的不良传统。
凌风默把“修魔者”三个字标在代表黑天纪的横线下方。
“不过在原始古神中，也出现了一个异类，就是太古龙神。”他又在修魔者旁边，标出“龙族”二字。
太古龙神直接投靠了修真者，舍弃自己的灵神之躯还有神格，获得了肉身，然后以正统修真之法重塑修为，成为可以与仙人中的天尊比拟的龙圣。
作为龙神投靠修真者的交换，他麾下失去力量的巫被赋予了代替修真者管理凡人的职责，成为无数星球上的王朝之主。
“而另一部分较为保守的古神和侍奉他们的巫，则开发出了神陨仪式，通过让古神主动陨落的方式，将神格完整保留下来，以保存他们的力量和文明。这些神格被送入神墓，由守墓人封存，以期待将来的复活。”
凌风默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在黄色的纸张上用力摁下一笔。
就在这部分巫里，诞生了一批叫做“逆神者”的叛徒。逆神者的成员基本是巫中地位最高的那一批王族，他们无法接受自己将从金字塔间跌落，无法接受自己天生高贵的通灵血脉被修真者践踏。
他们认为巫先天就该站在人类的顶端，这个世界深不可测，人类只有依附最强大的存在，才能保存自己的文明，而先天通灵的巫是维系人类和不可揣摩的强大存在的唯一纽带。
既然自己没有问题，那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该换个神了。
人类在道路上走得太远，现在的神已经配不上人类了！
“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难理解。”凌风默将笔抵在额心。
“修真者最初都是凡人，只是因缘巧合学会了修炼变强的方法，无知所以无畏。”
“但是巫先天通灵，他们比一般人能看到的更多，听到的更多，感知到的更多，甚至借助古神的力量，触摸到世界的外壁。他们知道人类到底有多渺小，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作为人而独立的勇气。”
凌风默在代表黑天纪的横线的最下端画了个五角星，看上去就像个迷你的阵法。
“接着他们在暗中进行了秘密的通灵仪式，居然真的和世界外侧的某个存在建立了联系。那个时候黑天纪已经结束，他们只感应到一团小小的阴影附着在世界的表面，虽然感知到的力量并不是很强，但毫无疑问和笼罩了整个世界数百年的黑暗同源。”
“凭借先天的通灵感应，他们意识到那团阴影中有什么正在缓慢地变强。但这个速度太慢了，他们根本等不起，于是他们设计出了万神献祭之阵。”
到这里，就是凌风默之前就知道的故事了。不过在万神令的记载中，对这段历史做了进一步的补充。
逆神者设计的阵法的目的是以万名强大古神为祭品，牵引那个存在降临于阵中，然后把祭品的力量全部献给那个存在，让它成为这个世界真正至高的无上神。
而他们作为通灵者，将成为那个存在最忠诚的下属，也将获得那个存在永恒的庇佑。
“逆神者依靠自己巫中王族的身份，将当时最强大的万名古神骗到了地球。谎称在那里修建了华美的陵墓，他们将在那个地方为众神执行神陨仪式，封存他们的神格。”
凌风默再次重重地写下两个字：地球。
这些古神全部被献祭，连神格都没有留下，但是仪式并没有成功。
凌风默把目光转向放在桌面上的黑色万神令，之前他只知道仪式没有完全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而这里提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他在黑天纪的下方横线处标上“太初纪”三个字，然后在太初纪的旁边写了一个新的名字：
白衣圣者。
在万神令里，首次提到了一个“白衣圣者”的存在。
这位白衣圣者此前从没有任何记载，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却强大到无人能敌。
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总之看上去是他阻止了那个存在的第一次降临。
在他达成这样的功绩之后，九天之上开辟出新的一层，就是神界。而白衣圣者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神君。
这也宣告了距离太古纪、黑天纪之后的第三纪元——彻底属于修真者的“太初纪”的开启。
在白衣圣者进入神界之前，他告诉九天之内的所有人，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令世界覆灭的阴影还会再现。
他在至高天上建立了无上道门，门人几乎从不出世，只作为世界通向死亡之路上的最后守门人。
接下来，时间推移到第四纪元。凌风默在最后的那道横线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太清纪。
万神令的原主人，出生了。
凌风默拿起桌面上的万神令，淡淡的微光在黑色木质表面亮起。一个月前，他按照白狡给的口令开启万神令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原主人留下的一篇笔记。
笔记里详细记录了这个叫师命的前代殿主的一生。
在巫神文明覆灭之后，巫一部分成了魔修，一部分沦为凡人。万神令的原主人师命就出生在一个很小的魔修家族，不过这个魔修家族并不普通，他们是“守墓人”的后代。
能成为守墓人的都是身份最高贵、血统最纯粹的巫，这个魔修家族虽然历经三个纪元，依然倔强地保存了自身的全部历史和传承。
师命出生的星球是整个中土修真界最核心的星球之一，那里成立了灵能文明发展到极致星际帝国，灵气被应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就连凡人也可以驾驭以灵石作为核心的飞船或者傀儡进行冒险与战斗。
这片星域当初也是巫神文明的统治中心，拥有众多古巫遗迹，这些遗迹对修真者的价值有限，因此并没有被封禁起来，成了凡人冒险者的乐园。
和其他魔修常年暗夜行走或者顽固家里蹲不同，师命很有冒险和探索精神。他对古巫的文明尤其感兴趣，他隐藏了魔修身份，假扮凡人冒险者驾驶着灵石傀儡在不同远古遗迹中寻找过去的碎片。
在一次探险时，他偶遇了一支逆神者的后裔组成的队伍。这支队伍一直在寻找那个布置了万神献祭之阵的接引之地，师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展示了自己的通灵血脉，成功加入了对方。
他们走遍了中土修真界的大小星球，甚至在某个远古大巫的墓地里获得了一份当初布置万神献祭之阵所用的图纸，但关于那个接引之地位置的情报却始终空白。
但就是在获得那份图纸之后，师命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既然当初的仪式失败了，那么找到接引之地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再复制一个新的大阵，重新迎接那个存在的降临。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古神存在了，而同等级的修真者毕竟不是灵类生命，并不足以替代古神成为祭品。
但师命是守墓人的后代，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借着寻找接引之地的借口，向逆神者打探并挖掘埋葬在历史尘埃下的神墓。
两个纪元过去，这些神墓的守墓人早已不复存在。他用了足足1000年的时间，回收了上万枚神格。
在这期间，他暗中建立了最初的饲神者的组织雏形，只是在仙门的监视之下，组织的发展和祭品的培养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太多。
接下来，天界的仙魔大战爆发。
凌风默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在纸上画了个圈，在圈里重重地写下四个字：傲天魔尊。
写下这四个字时，他的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笔尖不自觉地轻轻一颤。
傲天魔尊可以说是近万年来的历史中最关键的人物，一切漩涡和纷乱的中心。
他对傲天魔尊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它最初是一条魔龙，却被仙门认定是那个灭世存在的转生。
仙门对傲天魔尊喊打喊杀，逼得对方成立魔军，横扫天界。但傲天魔尊在即将成功颠覆天界时，毫无征兆地中止了战争，消失在人前。
最开始听说傲天魔尊的故事时，凌风默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把它当做一个大概率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脑子出了问题所以制造出了一些迷惑行为的正经魔头。
但是现在再读起这个故事，凌风默却难以自抑地对这位倒霉的魔尊产生了一股同病命相怜的微妙好感。
自己的身份如果暴露出去，结局估计也就和傲天魔尊半斤八两吧……
可能还不如对方。
感觉更惨了……
只不过傲天魔尊可能是背了黑锅，而自己大概率是真的。
师命也听闻了关于傲天魔尊的传言，于是加入了下界组织的魔道起义军。只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的目的只是想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与自己追寻的那个存在有关。
但是战势急转直下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下界的魔军被困进了十方魔域之中。
这时师命基本确定傲天魔尊不可能与那个存在有关，多半只是仙门为了清除异己编造出来的借口。
毕竟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想都不能这么迷惑……
虽然有些失望，但师命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摆在自己面前：
这个和外界隔绝的小世界，几乎是架设大阵和培育祭品的最完美场所！
借着魔军突逢剧变人心惶惶的时机，他暗地里开始在魔军中大肆扩充饲神者的队伍，直到羽翼丰满彻底夺取了整个小世界的控制权。
之后的师命很是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他把万枚神格分发给自己的追随者，建立了万神殿，自封殿主。又把从魔军那里缴获来的兵符改名为万神令，将自己的功绩和伟业都喜滋滋地记录在其中。
不过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变故。
凌风默打开万神令，拉到师命笔记的最后，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师命走火入魔了！
把饲神者当作祭品的师命自然不可能为自己植入神格，他虽然掌握着巫的众多传承，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修魔者。
作为一个正经魔头子，随着修为濒临凡界的极限，他也开始了自己的迷惑行为。
笔记的最后几页画风陡变——
“我，师命。”
“蚩炀巫王第不知道多少代后人，高贵的通灵者，人类的领航员与诸神最后的守墓人。”
“当了1500年的光棍，终于谈恋爱了！”
“母上不用担心我绝后了，我珍藏的《古巫王朝》满级账号也有人继承了！”
“我的道侣叫玄希，她真可爱！”
“就是实力和天赋不太高，但这不重要。我为她植入了最高等级的神格，这样她就可以拥有长久生命陪在我身边了。”
……
“等等，我为什么要给她神格？”
“饲神者只是我的祭品，大阵启动的那天，所有饲神者都会成为养料。”
“我要把她变成祭品吗？我该怎么办？”
……
“我把神格从玄希体内挖出来了，但这没有用，神格已经和她建立了联系，大阵不会放过她……”
“她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她要死了……”
“她又活了！”
“玄希不理我了，她还给我戴了绿帽子！但她还是好可爱……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会死的，我要救她！”
……
“怎么救？告诉所有人饲神者的真相？我会被打死的！”
“我死还是她死，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死了。”
“我没有死！”
“奇怪，发生了什么？我在干什么？”
“我是谁？谁又是我？”
……
“我是师命。”
“蚩炀巫王第不知道多少代后人，高贵的通灵者，人类的领航员与诸神最后的守墓人。”
“还好我有做记录的习惯，否则差点就忘了自己高贵的身份。”
“我有一个使命，就是告诉所有人饲神者的真相，阻止他们继续搭建大阵。”
“太奇怪了，为什么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视而不见？”
“那些白痴，明明我都说了，为什么还在继续搭建大阵……他们耳聋了吗？”
“他们疯了，他们疯了，他们疯了。”
“原来是我疯了。”
……
“不，我没疯！”
“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怎么阻止？怎么阻止？怎么阻止？”
“我要破坏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