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穆尹微微一笑：“过奖，只是善于观察罢了。”

“淮大人与封大人交好，南疆战事不利，担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近日皇上提及了粮秣一事，我想淮大人也许会有些想法。”

“而不说大人文臣之身，就看担任的两个职位，皇上便不会同意。”

“那么只可能让皇上同意的方法便是……我的话。”

淮悦羲：“的确如此，可国师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因为封瞻竹一人而冒险前往南疆押运粮草呢？”

“事实证明我的笃定是正确的。”避开了淮悦羲的问题未答，萧穆尹只是看着他：“世人无利不起早。”

“淮大人既然有求于我，可曾想过如何相抵？”

淮悦羲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可功名利禄，凤阙楼阁，国师无一所缺，下官愚钝不知该如何回报。”

萧穆尹眸光有些悠远，望着窗外迷雾般的天空，半晌摇头道：“不……我依旧什么都没有。”

萧穆尹收回了视线，在淮悦羲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淮大人年纪尚轻，前途自是不可估量。”

“若他日得有机会，还望大人能帮我一帮。”萧穆尹的眸色不是纯黑，透着淡色的棕和深色的灰，杂糅在一起带上了一股柔和之意。

“大人放心，自然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有违伦常之事”

淮悦羲沉默了半晌：“好。”

战事从四月末开始连续了两月之多，江南一代深陷战乱，颗粒未收，战火遍野。

兵强马健才能大战四方，粮秣的运行再度开始，前一个月从江北几郡运输粮秣已经不够，接下来便要从都城长安开放国库，运往江南。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派遣的首任官员却并不是武将将军之类的官员，而是身为四部尚书之一且代理九卿之一大鸿胪的淮悦羲。

朝中立即便有反对之音，倒是右相郑步婴极力赞成。

无论朝中有何反响，押运粮秣的队伍已经出发。

过了长江之后便临近了已经沦陷的豫章，从西而走，顺着江夏郡直奔武陵。

然而离开了江夏郡的范围之后，便随处可见行路乞讨、逃难至此的难民。

田间乡野，粮食已完全没了踪迹，几乎都被征走买走，粮价日益上涨，无数穷人无奈只得北上。

淮悦羲叹了口气扶起了倒在他面前的老人，将身上的的水袋拿出喂了老人一口水。

老人大约六旬的年纪，满头华发，瘦骨嶙峋。

“老伯，您同他们一样是从南而来的么？”淮悦羲弯腰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之上，声音很轻。

老人喝了口水神色好了很多，靠在树干旁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缓缓开口。

“是……都是从南边逃乱来的。”老人声音嘶哑，“南边都是打仗的啊，死的人呦，太多了……”老人说着抹了把眼睛，有些哽咽。

“老伯，您的家人呢？”淮悦羲将手中的干粮递过去，轻声开口。

老人干涩的眼睛流出了眼泪，不住的擦拭：“老大老二被征兵的拉走了……剩下个小儿子路上逃过来的时候为了争口饭吃，被人打死了……”

“孙子孙女之前就已经饿死了……只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逃到了现在，都死了、都死了……”

“老伯，您从哪来？”

老人愣了好久才明白淮悦羲问的什么，抹了抹眼睛道：“从临沅兰村乡来的。”

淮悦羲微微蹙眉，临沅……武陵郡下辖的临沅县。

“老伯，很多人都逃了么？”

老人点头：“能逃的都逃了，有的征兵之前就走了，也有些是被逼无奈家里的壮年都被征走了，粮价涨了又涨，剩下老弱病残根本活不下去，只能逃了出来。”

“没人管的么？”淮悦羲声音有些低，知道战乱粮少，却依旧不死心。

“哪有什么人管，村里管事的早就跑了，县老爷都走了，还有什么人去管啊。”

“县令也跑了？”淮悦走皱眉，有些不可置信。

“可不是，我们就是他跑了之后看实在无望才跑的……”

淮悦羲一时间有些气闷，县令身为一县之长，朝廷命官，却不顾百姓安危，战乱脱逃，置整县百姓于水火。

“一直在打仗，我们逃出来的时候，遍地都是尸体，大火一直在烧啊，惨呐……”老人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死的死逃的逃……”看着手中的干粮，老人眼角又流出了泪水：“什么都没了……”

老人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但却都能听懂。

每逢战乱，民不聊生。

如今南疆四郡沦陷，周边县乡纷纷被掠夺一空，敌军所需的粮食钱财和武器，全部取之于汉。

淮悦羲叹了口气，视线落回了老人满头华发之上。

兴兵打仗，动辄每日千金，除去运粮与后方经费，器材物资、武器装备、保养后备……这才堪堪供的上十万兵甲出征。

大军作战必要速战速决，不然……军队疲惫、锐气挫伤，想要以此取胜，难上加难。

而如今已作战两月之久，且南越军队势如破竹……

战火辽源，南疆的百姓定然苦不堪言，百姓贫困，物价飞涨，加之征兵劳役，军队战力日益耗尽，国家财力、百姓财力日益枯竭……长此以往，国将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