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已经走过了江夏,如今正向汝南前进,越往北天气越冷,深秋以至,淮悦羲已经披上了薄薄的大氅。
李飞骑着高头大马,却时常看着远处发呆。
淮悦羲看见过几次,略微好奇。
后来封瞻竹告诉他,李飞少年时曾被人诬陷过,当初的李氏刚刚经过一番大清理,几个高官大将都被斩首示众,然而念在李氏几朝为官,功在社稷,并未牵连无辜。
然而当时却有人暗地里栽赃陷害李飞,污蔑他同那几位被斩首的长辈一样,当时的李家最大的官阶也不过是个卫士令,负责宫内的警卫,不要提求情,不直接革了官职一同回家就算好的了。
淮悦羲听得认真,轻轻喝了口茶水,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
李家的事情纷乱复杂,没几个人愿意掺和进去,唯有几位曾与李飞亡父交好的大人不忍于此,上书恳请重新勘察,可折子如同石沉大海,未得到刘向的丝毫回复。
李飞的前途一片迷茫,也许某一天就直接同之前的李家人一同被斩首东市。
“结果并没有。”封瞻竹视线落在了远处,似乎想起了什么。
就在众人都以为李飞完了的时候,一个人硬生生的挤进了这个曲折的案子里。
那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太常,也是封瞻竹之前的那位太常。
那人是长安有名的神童,才子,十岁便得到皇帝青睐,进宫入职。
十八岁坐到了太常的位子,将一切打理的有条不紊。
封瞻竹:“他同李飞相识,只是当时李飞也未曾想到过那人竟会不顾安危出手相救。”
那人不顾劝阻参与进去了李家风波,将李飞保出了廷尉,暂时留在了他的府上。
连月都在寻找关键的证据,一度被人诬陷,若不是刘向宠他,也许早就跌入了泥潭。
那案子持续了许久,最终是明了,不但李飞洗脱了嫌疑,连带着还为两位长辈洗去了污点罪名,只是死而不复生。
刘向也知此事荒唐,便提了李飞得官职,又照服了几位李氏官员,李家终于是否极泰来。
当时封瞻竹还没被送到长安,这些事情都是之后听酒醉后的李飞和旁人吐露的。
“那位大人不但年轻有为,还生的极为俊美。”封瞻竹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柔和的目光落在了淮悦羲的双眸上。
淮悦羲迟疑了一下:“……所以?”
“所以我猜李飞喜欢他。”
淮悦羲脑子嗡嗡的响了几声,他艰难的反应了片刻才开口:“这是他告诉你的?”
封瞻竹:“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淮悦羲:“……好吧。”你开心就好。
后来……
封瞻竹微微垂了眼:“后来便是我来到了长安,不久之后便是诸侯国联军叛乱,我与李飞前往各郡国镇压反贼。”
“也许是天公不作美,那位大人在我们离开的那段时间染上了风寒。”
“李飞回来的时候未见到他最后一面。”
战乱平定,国泰民安,而将军所思之人……再无相见之日。
淮悦羲沉默了,碰到茶盏的指尖格外的凉。
“李飞在他墓前跪了五天五夜,直到昏迷过去被人抬回了李家。”封瞻竹垂眸似乎在回忆:“大约三月之久,他整个人都是颓废状态,后来……自己到皇上面前申请要去戍守西北边关。”
“一守就是这么多年,若不是这次南越入侵,可能他会一直留在那。”
留在那个没有牵挂没有思念的地方,永远都不会这个地方。
淮悦羲的心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泛着刺痛,他不知道是为李飞得过往而痛,还是为那种撕心裂肺的离别,阴阳相隔的永别而痛。
亦或是曾经的死亡让他陷入了迟来的恐惧中。
淮悦羲:“他一直没有走出来么?”
封瞻竹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道:“我不知道,但至少看起来还是没有的。”
淮悦羲微微偏头,看见的是站在房前,望着落雨的李飞。
他比封瞻竹大了三岁,无妻无子,至今孤身一人,长年守在边关,逢年过节都不会回长安一次,唯独每年那人的忌日,他无论多忙都会回来一趟,时间从来不少于五日。
坐在他的墓前,没人知道他回去是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那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只是偶尔有路人会看见,看见那位公子或跪或坐在墓前,神色柔和的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对待至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