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宫内夜亡五人之事已半月有余，经过一番彻查之后，最终确认那名行凶之人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导致神智不清，精神失常。

最荒唐的答案成为了结果，那名侍卫从出生到入宫都极为平常，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且当晚确实在侍卫的住处找到了沾有毒物的碗底，只是没人知道那碗里之前装的是什么。

至于意外身亡的三位大臣皆已厚葬，且职位最为重要的主客尚书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由右相长史孙越担任。

二月的长安彻底被一片荧柔的白雪笼住了，漆黑的夜色中久违的看见了星星点的光芒，晴朗无云。

淮悦羲支着额靠在软垫上静静的看着正在烫酒的封瞻竹。

房间内炭火烧的很足，没有丝毫寒意，酒香慢慢溢出，飘满了整个房间。

半开的窗子时不时传来更声，金浆醪的味道有些甜，但不醉人。

不知道喝了多久，淮悦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樽，开口道：“查过丹阳傅氏么？”

封瞻竹轻轻抿了口烫好的酒，“查过。”

淮悦羲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被酒精冲刷的神经似乎有些缓慢，他轻轻皱了下眉，伸手扯住封瞻竹的袖口：“太久了，没人知道真相了。”

封瞻竹沉默的看着他，“如果可以沉冤昭雪，那么真相重要么？”

淮悦羲皱着眉，半晌开口：“重要。”

封瞻竹叹了口气，起身坐在了他身旁：“是不是喝醉了？”

淮悦羲摇头，眯着眼朝他身边靠了靠，声音很轻很低：“我告诉你真相。”

封瞻竹扶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

“傅氏先祖自惠帝时领军功为将，居于长安，位及太尉，此后代代为将。”淮悦羲微微眯眼，“直到景帝之时，被当时卫昭仪所在的卫家所害，满门降罪，贬谪至南郡，后举家迁于丹阳。”

封瞻竹：“之后呢？”

“之后傅氏便一直留在了丹阳。”淮悦羲按了按眉心，好半天一直沉默。

“一直留在了丹阳？”

“嗯。”

直到三十几年前。

宫中忽然传出了消息，说天降异象，有灾星祸事，若其留于世间，定会使江山易主，国家动荡。

恰好那一天傅氏出生了一个男婴，名唤傅修锦。

几天后皇宫来人，一道圣旨赐死。

淮悦羲闭上了眼：“按辈分算傅修锦是我的小叔叔。”

当时傅修锦刚刚出生十天。

皇命难违。

直至那日破晓之时，奶娘掐死了怀中的婴儿，那些人才带着尸体离开了傅府。

“但其实……她掐死的并不是傅氏出生的儿子傅修锦，而是她上个月出生的亲生儿子。”

“后来傅氏家主让奶娘和管家带了傅修锦和钱财远去了南方。”

封瞻竹微微皱眉，他上辈子查过很多次傅家往事，然而在傅氏离开长安之后的记录都是寥寥几笔。

甚至那场满门抄斩的血案都没有留下几笔书墨，存在的只有满纸罪行与郑步婴的功劳。

淮悦羲垂下了眸子：“你知道孙越，也就是孙直的身份么？”

“他在当上太守别驾前是同我小叔叔一起从江南过去的。”

封瞻竹微微蹙眉。

“其实那场冤案并不只是郑步婴一手策划的，若无里应，怎么会那般顺利。”

当年随管家奶娘一同离开的傅修锦过的并不好。

人是会变得，更遑论奶娘因为他失去了亲生儿子。

傅修锦的生活变成了噩梦，十几年地狱般的生活将一个正常人折磨成了疯子。

在十五岁那年，傅修锦放火烧死了管家奶娘和他们之间十岁的儿子。

十七岁离开江南去往丹阳。

十八岁去了傅府，凭借着与淮悦羲父亲七分相似的容貌被整个傅府所认。

“他人很好，很温柔。”淮悦羲似乎在想着什么，眉宇紧蹙。

“大概比我现在大几岁，我的记忆里他总是笑着，从没有提过他之前的生活。”

“他和我父亲不一样，他没那么严厉……待我很好。”淮悦羲记忆中那人的样子有些模糊。

他当时大概六岁，总是小叔叔带着他。

“其实傅府内暗地里与郑步婴联系的人根本不是孙直。”淮悦羲拿着酒樽，轻轻喝了一口：“而是傅修锦。”

“他并不是回去认亲的，他是回去报仇的。”

他胳膊上有很多旧伤，小悦曦时常会问起，他总是温柔的回答说不用怕，你永远都不用经历那些。

后来傅府封宅的第一天，傅修锦和淮悦羲的祖父说了一段话：“其实在大火吞噬了那三个人的一瞬间我已经放下了，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让他们把我带走。可让我执念的是你们从未把我放在心上，那晚你们肯让那些人掐死我，如今你们也肯为杀子的仇人继续卖命。”

既然这样就大家一起死吧。

淮悦羲扔了手中的酒，皱着眉想要躺在软垫上，被封瞻竹揽在了怀里。

“孙直顶替傅修锦的身份逃了出去？”封瞻竹揉了揉他的额角，低声问道。

“嗯，郑步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傅修锦的存在。”

封瞻竹从未想过三十年前的傅家曾发生过这种事情，更没想过当年的冤案还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