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咆哮着像是西北边关嘶鸣的战马,平陵邑内靠近帝陵的一处窄道口上,一名穿着褐色短袄的人连滚带爬的向前跑着,他手脚身上似乎都有伤痕,眼中带着惊恐和少许的悔恨。
踉跄而虚浮的脚步似乎是在逃避极致的恐惧,却忽略了脚下雪中的树枝,被绊倒在地。
他头发凌乱,消瘦的脸颊带着蜡黄,甚至带着许些伤痕,他喘着粗气倒在了地,似乎想要用力站起身。
然而面前细微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缓缓僵硬,冷风打在他的脸上,好像刀子一般锋利,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一双属于府衙侍卫的岐头履。
略微摇曳的烛光下,封瞻竹看着手中的竹简,按了按眉心。
今日实在耽搁太久,几处帝陵只视察了一处,剩余两天他大概要有些匆忙了。
烛光的对面,本来在看秦时竹简的淮悦羲此刻依旧半趴在书案上,身上盖着白色的长袍,但脸埋在臂弯之中已经睡了有一会儿了。
屋外的风呼呼作响,封瞻竹终于是看不下去竹简中平陵县邑的事情,抬眸看着面前的淮悦羲。
他十五岁时离开济北来到长安,独自住进了皇上赐予的府邸,连续六年冬回济北,不是念亲想友,只是单纯想回去看一眼生活十五年的故土,上辈子的时候第七年的冬日,也是这一年的冬日他被封婉清派人追杀,身受重伤住入淮府,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回济北。
元安三十二年的时候是他最后一次回济北,也就是那次……淮悦羲身陷囹圄,遭人诬陷,在甘泉宫外跪了一天一夜……
门扉开动的声音打断了封瞻竹的回忆。
“大人……”下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刚开口便被封瞻竹抬手打断了,起身走了出去。
那下人将茶水放在桌上,跟在封瞻竹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大人,小的来问问明日几时出发,好早些准备早饭,挂好马车。”
封瞻竹凝神片刻,轻声道:“卯时启程。”
下人道了声是,行了个礼后便下去了。
身后的门再次打开,封瞻竹回眸便看见淮悦羲走了出来。
“吵醒你了?”
淮悦羲披着白色的狐裘摇了摇头:“不是,胃有些疼,睡不着了。”
封瞻竹皱眉,他记得上辈子淮悦羲的胃就不是很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淮悦羲摇头:“不用。”复又问道:“明天要去哪?”
“先去茂陵,之后去安陵、长陵和阳陵。”封瞻竹边说边打开门,两人再次回到了屋中。
封瞻竹说完看向他,把手炉塞进了他的怀里要他抱着暖胃:“要去么,不去的话……”
淮悦羲拢了拢衣领,打断了封瞻竹的话,“去。”
明日萧望之便会启程回长安,他若是留下的话也只是单独待在这个地方,况且……他想和封瞻竹在一起,淮悦羲无意识的揉了揉胃,又道:“张冯和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让人送去白鹿原上的霸陵邑,李德內的手伸不过去,比较安全,再者明日萧望之回长安验尸,若是找到线索,来日破案之时也可出面作证。”
第二日一早,卯时的天空微微有些亮,马车已经向茂陵邑的方向驶去了,同时封瞻竹和淮悦羲也错过了一场好戏。
平陵邑。
卯时五刻的时候,昨晚的那处窄道口传来了一声惊叫,是旁边巷子内早起买东西的妇人。
她走到窄道口转弯处便看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篮子被她扔下也不管了,尖叫着便跑了回去。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府衙便来了人验看了现场后将死者带了回去。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巷子里的人便看见府衙的侍卫们抓住了一个人压了回去。
平陵邑县衙内,李德內正一脸谄媚的对着冯渚禾,“大人放心大人放心,您交代的一切都已经办好了,绝对没有任何差错!”
“刚才抬回来那两人您也看了,和之前死的那些一模一样,而且是下官亲自去牢里选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无辜之辈,您绝对放心。”
冯渚禾看了他一眼,纡尊降贵的夸了一句:“做的不错,这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做好了自然是有赏的,反之么……要是被不相干的人知道了……”
“下官一定会守口如瓶的!绝对会守住这个秘密,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只是……”
冯渚禾微微眯眼,摸了摸胡子:“只是什么?”
李德內笑了两下犹豫的道:“只是……大人,那二十几个人……难道真的是鬼魂所为……?”
“李德內,该你知道的事情自然会让你知道,你这么问本官本官也很为难啊。”冯渚禾转过身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努力压下鬼怪一说,全部的罪行转到他人身上,究竟真相是什么本官怎么知道?”
李德內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大半,同时脸色也有些苍白,勉强的笑着:“是啊,是啊……是下官思虑不周,问这等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