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隐隐的路(1 / 2)

隐隐的路

“昨天擦黑才回来,今天天又开始黑了,又咋的呢,还没见回来?”书静出屋东眺西望,非常不安,喊玉玉:“你炒菜先吃饭,吃了做作业,白叔叔又不晓得遇到啥子事了,我去看看。”玉玉说:“妈,你快去嘛,不要把白叔叔累坏了。你在屋头走来走去的搅得我也做不好作业。”

骑上自行车上道来,沿路注意搜索,走拢砖场见黑糊糊的一人挑着砖在摇摇晃晃过马路,“白泉?”书静喊一声,那人一愣,没停,过了马路才放下挑子喊:“书静,你咋会跑起了呢?”书静的心里一定万分难过,跑拢来声音抖的,带哭腔:“你咋个过挑呢?”白泉说:“三轮爆胎了,莫法。”书静把自行车一放,“让我来,你歇会儿。”白泉累得实在想趴在路上当个螃蟹不动了,但又不忍,“你挑不动的。”书静抢过挑子:“我挑得动的!”挑上走出几步开始踉踉跄跄,稳稳神儿,再往前走,髋骨撅起,脑袋歪起,嘴巴扯起,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看挑子就快要滑落肩膀了。白泉喊:“看嘛,你挑不动,停下来。”幸好这已经是最后两挑,白泉护着完成一挑。最后一挑分着两次,书静挑一截,他挑一截,如此挑完。去办公室拿钱时老板说:“你们两口子都戴起个眼镜给文人两个样,做起事来咋那么狠,非得钱到手不可?敢吃苦,最恩爱,我佩服!”

钱揣兜里,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从砖场出来书静说:“我们回家。”白泉说:“还要去修三轮。”路边找家修车店等修车。白泉暂时忘了饥饿笑起来:“换一边的内外胎就要三十元钱,等于今天弄到天黑,我们两口子都出动也只挣了九十元钱。”书静打量白泉,头发和衣衫满是砖灰,眼神无力,背比平时驼好多,裤腿还挽起的,胶鞋张口,鞋后跟歪趿,心颤地问:“累惨了哇?”白泉甩甩头苦笑:“哪想到会爆胎,第二窑有一半都是过挑的,累肯定累,但你一来就不觉得了。”书静抹抹白泉的额头,抹到肩膀白泉喊痛,书静的手僵在半空,象是被“痛”感染了,问:“痛得恼火不?你好久这样子挑过嘛。”又抚慰,“车子换胎正常,要管好久的,你今天挣的还是一百二十元钱。”白泉点头:“这样子想呢心里就平衡了。你吃过饭没有呢?”书静说:“你都没有回来我哪能吃饭。看到天在黑了,我在家里担心得不得了。”白泉没管自己一身的灰,把书静搂过来说:“终于有一个女人在盼一个累得半死的人回家了。”

回家来,本来和和睦睦的,不知白泉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说起挣钱的事争执起来。书静捞开白泉的衣领看看红肿的肩膀说:

“从明天起不去搬砖了,你就象往天那样子搞运输嘛,管它挣多挣少,有挣就行。”白泉死犟不干:

“跑运输没多少生意啊。搬砖累是累点儿,但一个月下来咋个也该有个三千元嘛。”

“人遭不住得嘛,活路又不是做一两个月就不做了,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喔。”

“跑运输钱还没有你挣得多,拿啥子来顶梁柱?”

“你不管那么多嘛,你把我挣的也当成你挣的,心里不就想开哪?砖场就不去了。”

“要去。二天用钱的事情还多,生活问题,房子问题,三年后玉玉还要上大学。”

“上大学”书静语塞。没地儿挣钱或挣钱太少,玉玉的学业咋办?

最后温言细语都让一步,书静同意白泉去搬砖,白泉答应隔三差五,精神头儿特别好时才弄两窑,平常只弄一窑。原来书静身上还留有点活动钱,从现在起分钱不留全交给白泉。手上总有钱,让白泉心安。

弄一窑的时候多了,白泉有很多空闲时间来统揽一家人的生计和生活。菜做得好,再升为厨房主管,每天搬砖回来后买菜,做饭,把一日三餐搞圆满,至少搞得比发生争执那夜的饭菜圆满。那夜玉玉炒的呛莲花白,干海椒炸焦糊,倒醋又倒成酱油,味精白糖放得多,吃不出个咸甜。

白泉的时间依然满当当但空虚不空虚就不好说。果然没过多久他开始抱怨:

“唉,钱挣得太少,这样子下去不晓得哪天才出得到头?”

“该有的自然会有。你实在嫌收工早就去跑趟运输嘛。”

“这个是你想的哦。等你走拢去把班排起还轮不轮得上呢?又不是去就有活路。”

“想开点,你也是五十的人了,不比一二十年前,累出事了咋办?”

“真是无用啊”白泉惟剩叹息。

弦绷太紧容易绷断,这道理白泉懂,可现在是弦太松了,想忙又无门道,内心经常闲到想去河边看看风景之类的。春自碧而秋自白,一只将老未老的鸟儿飞不上天空,只能在峡谷里展展翅,看着鱼儿俯冲蝼蚁一样劳碌而奔波的家庭出现难得的安静,象门前不知不觉流淌的小河,每天吃过晚饭白泉书静还能散散步了。